第四十六章 面目全非的现实也是现实(第3/4页)

王尚文道,“大道至简,复杂的事情简单做。”

庄图南道,“设计院再考虑安全,到了施工时,材料、施工多方角力,安全还是不可控。”

王尚文略微知道一些庄图南的心结,“那也没办法了,设计师只能站好设计的岗,设计图纸先做到万无一失。”

余涛喝了一口面汤,毫无说服力地纸上谈兵,“设计师、安全管理员、顾问……,每一个环节都坚持施工规范,就能最大限度地保障安全。”

王尚文道,“对,南浦大桥工程有两个设计院,18个施工单位,还有上海市政工程研究所、上海建筑科学研究所等单位监理,设计、施工都是有人监管的。”

冯彦祖放下饭盒,“我大专毕业后就去了设计院,在工地上泡了几年才考研,我和你们一直在校园里的学生不一样,我太清楚施工过程了,我没有你们的理想主义,也不会轻易悲观……”

冯彦祖眯了眯眼,“你们要能坚持干下来,慢慢就知道了,无论是设计还是施工,每一份努力都是有意义的,每一份坚持都是必要的。”

冯彦祖打了一个通俗易懂的比喻,“好比那个笑话,三个馒头才吃饱,每一个馒头都是重要的。”

庄图南还在琢磨冯彦祖前面说的那句“你们要是能坚持下来”,他忍不住问,“要是坚持不下来呢?”

余涛抢着回答,“改行呗,或是换个专业方向,建筑文化遗产保护、建筑文化研究、东西方建筑比较研究……,罗教授就正在修缮上海历史建筑,系里很多人都想去罗教授的组,隔壁王大志就是她组里的。”

庄图南惊讶不已,“你考虑过换专业?”

余涛沮丧道,“你好歹盖医院,我绑着护膝跑浦东,盖千篇一律的居民楼,又累又没成就感。”

冯彦祖和王尚文异口同声,“护膝?我怎么没想到。”

冯彦祖看向两位师弟,“看来设计院改制对你们影响很大啊。”

庄图南和余涛一起点头,庄图南道,“我们学习的课程围绕空间和人文,但现在看来,改制后设计院必须跟着市场走,重点搞基建,侧重盖实用性的公共建筑和商业化的高层建筑。”

余涛道,“工作模式变化大,工作强度和压力也大了很多。”

庄图南补充,“无论是职业规划,还是工作兴趣,都和我们最初选专业时大不一样了。”

聚完餐,庄图南去走道尽头的水房洗饭盒。

水房和厕所相连,为了散味,冬天也开着窗,庄图南回宿舍拿了包烟——每个“老改犯”抽屉里都有一两盒烟,精神不济时抽一两只——靠在窗边抽烟。

水房灯光昏暗,指缝间的烟头明暗闪烁,庄图南凝神看着忽明忽暗的红光,心神不属。

冯彦祖从厕所出来,看到庄图南手里的烟,拍了拍庄图南的肩膀,示意他散烟。

庄图南赶紧给宿舍老大点上一支烟,俩人就半靠在窗边吞云吐雾。

窗外一片黑暗肃杀,夜风在几栋宿舍楼之间盘旋,冯彦祖抽了半支烟后开口,“你们这些毛头小子,还是太理想化了。”

庄图南听到这句“毛头小子”,自然而然想到他经常叫林栋哲或向鹏飞“臭小子”,禁不住哑然失笑。

冯彦祖道,“设计和施工是截然不同的过程,施工队有他们的需求,成本、时间都是他们考虑的重点,你知道不,同济建筑设计院刚成立时,不收设计费……”

庄图南讶然,“不收设计费?”

冯彦祖道,“对,给上海戏剧学院设计时还没有设计费一说,大家都是政府部门,收什么钱!以前的设计工作都是由上级单位指派、协调的,不收费。”

冯彦祖道,“听起来不可思议吧,不可思议的事还有呢,后来收设计费了,但拿到的项目不多,老师们主要还是在学校教课,所以设计院按学校时间表工作,寒暑假不出图,施工队直喊吃不消。”

冯彦祖道,“你刚才说周教授也很不适应现在的工作方式,施工队要节省成本、要赶时间,不顾规范乱搞,可换句话说,这就是市场化。”

冯彦祖说得很朴实,“市场化更有效率和回报,才能有更多的设计成为现实。”

庄图南脑中“轰”的一声,这几个月砌在心中的“牢房”墙壁上似乎裂了一条缝。

冯彦祖道,“我想提高技术,所以回来念研,可我也不排斥施工,看着图纸一点点变成现实……”

冯彦祖吐出一个烟圈,“面目全非的现实也是现实。”

庄图南忍不住说了心里话,“为了节省成本,牺牲了很多设计,图纸变成了面目全非的现实,市场化就必须妥协吗?”

冯彦祖坦然道,“除了安全问题不能妥协,其他的统统可以妥协,不妥协的话,作品无法变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