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第2/3页)

先摸到的是徐义生的钱夹,前些年他过生日时,她送他的礼物。好多年过去,劣质皮已经磨得斑驳,他却还在用。

然后指尖才触到薄薄一摞纸。

她用手捏出来,摊开,打开手机电筒,看清了票据的抬头和入院手续的字样。

蓉城第一人民医院。

就诊人:徐义生。

病情诊断:结肠癌中期,原发部位癌有部分浸润,伴随较少区域淋巴结转移。

黑暗是最佳掩护,藏住了波涛汹涌的情绪。

徐晚星握着那叠单子,浑身都在颤抖。片刻后,她熄灭了手机的灯光,缓慢地蹲下身来,死死捏着手里菲薄的纸张,埋头在双膝之间,无声而剧烈地哭起来。

*

上高三以来,罗学明常挂在嘴边的话变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知不觉,徐晚星也听了进去。

动力从未如此满溢,未来也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明亮过。

她总觉得再努力一点,闪闪发亮的明天就会到来。

也因此,她忽略掉了很多细枝末节。而在发现那叠票据后,它们来势汹汹,一股脑挤进了她的脑中。

徐义生瘦了很多,食欲不振,脸色也时常泛白。

偶尔她问起,他只说是生意太忙,没睡好。而他停下拼命三郎的脚步,偶尔歇歇不摆摊,她就放下心来,不做多想。

徐晚星最终把那叠单子原封不动放回了他的大衣口袋里,回到卧室,彻夜无眠。

次日,她去了兴旺茶馆,找到了正在柜台后算账的张姨。

“咦,什么风把我们的大忙人吹来了?”张姨含笑斜眼看她,“自打上了高三,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徐晚星没有笑,只定定地看着她,看到她也渐渐敛了笑意。

“张姨,我爸的病到底怎么样?”

张姨指尖一颤,计算器上的数字都乱了。她张了张嘴,看徐晚星半天,才声色艰难道:“你都知道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

“半年前。”

“怎么发现的?”

“他老肚子疼,我劝了好多回让他上医院,他都不去。最后还是他大出血,硬撑着自己去了医院。医生要家属过去,他不肯让你知道,迫不得已才一通电话把我找了去。”

“医生怎么说?”

“说是结肠癌中期,部分淋巴结有癌转移,现在还在化疗阶段——”

“预计存活期——”徐晚星掐紧了手心,喉咙发干,“说了吗?”

张姨与她沉默对视,良久,别开视线,“……五年。”

*

那晚,徐义生照常摆摊。

徐晚星做完作业,骑车跑到夜市,二话不说帮他递碗端盘子。

徐义生急了,“都高三了,还浪费时间做这些事,你是存心要气死我啊?”

“早点帮你做完,你早点回家休息。”

“我有什么好休息的?下午五点才出来摆摊,哪有这么早回去休息的,还赚不赚钱了?”

“钱没有身体重要。”她强硬地说。

“没有钱,身体不好了也没病治。”徐义生把手一挥,“你的心思该用在学习上,别的可别瞎操心了。”

徐晚星背对父亲,手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抄手。她一眨眼,眼泪吧嗒一声往下掉,险些握不住那只碗。

他说得对。没有钱,病了也治不了。

下午从茶馆走后,徐晚星跑了一趟医院,见到了徐义生的主治医生。朱医生是个中年男性,温和有礼,得知她是患者的女儿后,还挺吃惊。

“之前让通知家属,他说没有家属,只有个朋友啊。”

徐晚星沉默片刻,“我爸他不想让我担心,所以瞒着我。”

她问医生徐义生的病情如何,后续该如何治疗。

朱医生翻开病历本,又从电脑上掉出了几次化疗的CT图和彩超,一一指给她看。

“这是转移的几个淋巴结,好在区域不算太广,目前靠化疗可以暂时抑制住。”

“这一段是原发区域,有恶性肿瘤。半年前切除过了,但上个月的CT显示,结肠另一端又有新的肿瘤产生。目前看来还很小,但这种肿瘤发展都非常快,后续还要继续观察。”

朱医生侧头看她,严肃地说:“另外,现在比较棘手的情况是,你父亲不太配合医院的治疗。化疗的第一疗程马上就要结束了,他不肯再继续接受第二个疗程。”

徐晚星没说话。

“我之前也有推荐过生物疗法给他,这是目前国际上应对结肠癌最先进的治疗方法。肿瘤抑制率高达百分之六十五,但他不肯接受,因为费用太过昂贵。这我也能理解,所以我说了,生物疗法不愿意用,那就不用,但化疗必须接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

徐晚星抬起头来,轻声问:“生物疗法大概需要多少费用?”

“第一个疗程需要三个月,以他目前的状况,每个月大概两到三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