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3/4页)

从清花巷到龙泉山,半个小时的自行车程,徐晚星像个不知疲惫的运动健将,越骑精神越抖擞,双腿就跟安了电动小马达似的。

早在一周前,新闻和天气预报就说了,今晚有月掩星。

理科少女徐晚星,除去对麻将无与伦比的热爱以外,还对物理和天文现象有着近乎于狂热的执念。

从十岁那年接触到星空后,她几乎不曾缺席过任何一次天文现象。

今晚也不例外。

徐晚星抵达龙泉山顶时,那块平地上已经有六七个人了。

她把车往地上一扔,撒腿就跑了去。

初秋的凌晨,气温低至十四五度,但徐晚星一路飞驰,额上也有了一层晶莹的汗珠。她脱掉外套,往腰上一系,在人群中搜索片刻,笑嘻嘻地锁定了目标。

“老梁!”她大声叫着,跑到了那人身边,“我就知道你肯定比我先到。”

叫老梁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回头看着她,笑了:“我也知道你肯定比我晚来。”

老人家头发都成了铁灰色,眉眼和善,精神矍铄。

比起徐晚星来说,他可不是只带了一副简陋的望远镜就来观星了,早到半个多小时的他已经架好了专业设备,三脚架、简易天文望远镜,都好整以暇原地待命了。

对于大众来说,天文现象也许只是出现在新闻里的遥远词汇,但对于天文爱好者来说,是实打实的party,翘首以盼的盛况。

徐晚星在三年前遇见老梁,此后频频在各种天文现象之夜与他相遇,因志趣相投,遂很快确立下忘年交的友好关系——当然,这是徐晚星单方面的说法。

要老梁来说,就只有一句话——

“又来蹭我的设备了?”

徐晚星嘻嘻笑着,把背包搁在地上,掏出自己的望远镜,假惺惺地说:“哪儿能啊。我自己也有设备的,只是看不太清——”

她嘻嘻笑着指指老梁的天文望远镜:“一会儿我就在你那儿看个三十秒,一秒不多,行吧?”

老梁哈哈大笑,说:“你这设备还来看月掩星,实在捉襟见肘了点,还是早点淘汰掉,换个好点儿的吧。”

“我穷。”徐晚星掏出两只空空如也的裤兜,理直气壮。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老梁的天文望远镜上,毫不掩饰自己垂涎三尺的目光,却并没有注意到在几步开外,另一架专业设备后,一个穿着卫衣戴着棒球帽的人,在她那声震耳欲聋的“老梁”之后,蓦地扭头看了过来。

没有星星的夜里,龙泉山上只有几只手电发出的光芒。

借着那微弱的光,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咋咋呼呼的人。

她怎么会在这里?

十三分钟后,山顶趋于寂静,咋咋呼呼的徐晚星也安静下来。

月掩星要开始了。

对一次天文现象的时间掌控往往要精准到秒,才能完整观看并记录一次奇观。在这群小众的爱好者脸上,有一种近乎于虔诚的执着。

所谓月掩星,是一种一年会发生好几次的天文现象。譬如说日食,那是月亮通过地球和太阳之间,遮住了太阳。而月掩星和日食同理,只不过是月亮经过了地球和另一颗行星之间,挡住了行星,所以叫做月掩星。

所有人都在自己的望远镜后,双眼牢牢捕捉着天际的变幻。

只有短暂的一分四十八秒,一秒都不容错过。

徐晚星不是爱打探的人,和老梁的会面也仅限于一年屈指可数的偶遇里。她并不知道老梁是什么人,只看他的设备和每次观测时异常专业的记录过程,猜测到他大概是天文方面的专业人员。

也因此,说是蹭设备,其实也不敢造次。

毕竟不敢真耽误人家专业的观测。

可简陋的老式望远镜是真难使,仿佛一个九百度近视却戴了副两百度的眼镜……

徐晚星费劲地看到一半,余光瞥见几步开外的人,那人穿卫衣、戴棒球帽,看着挺年轻,却拥有和老梁一样的庞大设备。此刻他离开了自己的天文望眼镜,专心致志地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内心有点蠢蠢欲动。

下一刻,雷厉风行的徐晚星闪电一般飘了过去,腆着脸笑嘻嘻问:“朋友,相逢即是缘,可否赏脸让我蹭十秒望远镜?”

那人笔尖一顿,嘴唇动了动,却没有抬头。

沉默一秒钟后,他依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本子,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多谢多谢。”徐晚星喜不自胜,幽灵似的窜到了那架望远镜后,迫不及待地把眼凑了上去。

遥远的天际呈现出墨一样的深蓝色,浩瀚无垠。

那轮椭圆的月泛着银白色的光,已悄然经过行星的一半。行星本没有光,因月球经过而出现在地上人的视野里,神秘莫测的宇宙也初现端倪。

它们是那样安静地浮动在天上,几亿光年的距离外,不露声色地展示着鲜为人知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