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反问(第2/3页)

她照旧是在附近找了个停车场,才跟边斜一起,进医院,到了特护病房。

服用安眠药自杀的人,前半程的确不会有什么感觉,但到后半程却会非常痛苦,而且抢救的话一般都要进行洗胃,所经历的痛苦绝非常人能忍受。

所以此刻的赵平章脸色有些苍白。

但事实上,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外界传言中的那么严重。甚至他神智完全清醒,正在妻子冯琼的陪伴下和一名医生说话,褚贤文则站在一旁听着。

程白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褚贤文正准备走,两人刚巧打了个照面。

目光对上的瞬间都没说话。

过了片刻,程白才一笑,轻轻道一声:“谢谢褚医生了。”

褚贤文的神情有些奇异,定定注视了她片刻,道:“不客气。”

他走了出去。

躺在病床上的赵平章也注意到了程白,略带几分虚弱地咳嗽了一声,打了声招呼:“小程儿来了啊。”

他说完又转头对冯琼道:“我想单独跟她说几句话。”

冯琼略有几分犹豫,为着从昨晚到现在的惊魂,整个人都还有些惶惶难安,两只眼通红。

程白猜到赵平章有话要说。

她只宽慰冯琼:“师母放心,有什么问题我立刻叫您。”

冯琼终究是没说什么,出去了。

边斜想想也知道这场合自己在不合适,干脆也返身离开,去找褚贤文说话。

病房里就留师生二人。

程白拉过旁边的椅子,在病床前坐了下来。

赵平章穿着一身病号服躺在床上,灰白的头发散在两边,脸上平静极了,完全不像是一个昨晚吞下安眠药自杀的人。

连声音都很平缓。

他道:“外头怎么样了?”

程白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只答:“跟计划的差不多。我跟您打赌,您还不相信。事实证明,您对所谓的‘人性’,还是高估了一些。”

赵平章沉默。

程白从来是他最不一样的学生,这一点并不仅仅是因为她当年在学业上出类拔萃,更因为她对某些极端问题的回答往往出人意料,甚至让他萌生过这样的疑惑:这真是一个学法的人吗?

他想到这里,也想起了自己前一天晚上在倒出那一瓶安眠药时,那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动:“有时候生死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你就不怕我一念之差,干脆真的一死了之呢?”

“您不会的。”程白微笑起来,拿起旁边果盘里的一个苹果,仔细地去皮,“十几年前的法律固然有缺陷,但只有人活着,有心却推动,才能改变。您还有师母,还有家庭。一死了之是懦夫的逃避,苟且偷生才是勇者所为。我知道,您从来是个有担当的人。”

赵平章终于不说话了。

这几日倒春寒,外面的天气始终阴沉沉的。

程白也不说话。

在一切已经接近尘埃落定的时候,在赵平章已经经历过这一切之后,最需要的不过是和缓的、能让他思考的安静。

她慢慢地削完了手里那个苹果,然后轻轻地将其搁在了果盘的一角,才起身告辞。

前段时间,边斜和姜明怀一人为程白讲了一个故事。

程白说,更喜欢边斜的那个。

但边斜真的没想过,有人真的能在现实里上演小说的剧情,将这一场游戏玩得出神入化。

医院。

自杀。

褚贤文。

报道。

魏了了。

一切的关键就在这一场自杀上。

如果没有自杀,舆论不至于反转。

它构成了后面一系列的逆转的基础。

但这一场“自杀”是事先策划好的。

仔细回想,边斜都不禁悚然,在跟程白往停车场走的路上,忍不住道:“程律现在会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吗?”

程白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边斜道:“3·28案的舆论走向没比赵教授这案子好多少,我以为程律并没有对过往的事情释怀。”

“就算你说得对,可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程白并不承认自己现在有报复的快感,相反只有一种身为旁观者的冰冷讽刺,“施暴者终成受害者,曾经的受害者也能转头成为施暴者。本该是用法律能达成的结果,却一定要舆论的手段才能解决,不觉得可悲吗?”

毕竟所谓“法不责众”。

一定意义上讲,是人性的挽歌,也是法律的悲哀。

人们的同情与愤怒,是两种最廉价的情绪,且往往息息相关,最容易被人挑动,被人利用。

尤其是他们自以为掌握了真相的时候。

可谁也不知道背后是谁在策划。

这一次站在舆论阴影背后的是程白,但就连程白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次站在她背后的会是谁。

边斜沉默,似乎也在整理自己的思绪。

程白好奇:“在想什么?”

边斜两手揣在衣兜里,两条长腿不紧不慢地迈着,走在她身边,弯弯唇笑起来:“在想程律对电车难题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