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七章 南山案(第2/4页)

顾怀袖忍不住开始想,若是自己当年知道孙连翘给四爷办事这样卖力,甚至会豁出去,会不会还给孙连翘指这样一条路?

实则,她不过是利用了孙连翘而已。

孙连翘自己也清楚,不过尔尔。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顾怀袖给他们指的是明路,他们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

想想,她其实也没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个背后做鬼的阴险小人罢了。

扶着门框的手缓缓放下,她也觉得自己的心这样缓缓地放下了,张廷玉一直到中午还没有回来,不过消息倒是来得毕竟早。

出事了……

不是张廷玉,而是他那个门生。

张廷玉回京这才多久?

左都御史赵申乔,迫不及待地就要将未来的威胁置于死地了。

戴名世只得了榜眼,以其上一科之名气,的确有颇多人诟病,以为赵申乔为其子赵熊诏作弊,到底赵熊诏是不是作弊数也不清楚,不过现在赵申乔忽然发难,却是有公报私仇的感觉。

若是寻常的事情还好解决,偏偏这件事是皇帝最忌讳的。

十二月廿六上午,左都御史赵申乔携戴名世所著《南山集》,往御前检举《南山集》中有逆反之语。

戴名世是文人,《南山集》乃其旧日所著,编著明末之历史,在引用方苞的《滇黔纪闻》的时候,也引用了明末的年号,文集之中多有议论明史之言。哪里想到,这就成为了他最辈子做过的最大的错事。

当年有江南巨商沈天甫明史案,今日忽发戴名世南山案,顾怀袖在听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一种隐隐约约的预感。

赵申乔劾奏戴名世恃才狂妄,私刻文集,文集之中多有反乱之言,居心叵测,该当处斩!

张廷玉才刚刚回来,就这么着急地针对了他的门生,其心是路人皆知。

可没想到的是,康熙在看过了《南山集》,听过了赵申乔的奏对之后,竟然真的召见了张廷玉,指明让赵申乔与张廷玉一同查办此案。

一本《南山集》,就是整个康熙五十年年尾上的最大意外。

当初的《南山集》也是张廷玉看过的,哪里有什么逆反之语?

又是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张廷玉想当场辩驳赵申乔,为戴名世表清白,却没想到康熙根本没有听他话的意思,只把赵申乔拿上来的那一本《南山集》朝着御案上一摔:“此等乱臣贼子,必当斩尽杀绝!”

不过一本《南山集》,便要定戴名世“乱臣贼子”,还说什么“必当诛杀”,这是要戴名世死了。

当初沈天甫编纂一部明史,就累得满门抄斩,如今一本《南山集》,除了戴名世本人之外,还有不少人为《南山集》作注或者借以戴名世援引,其中以桐城方苞的《滇黔纪闻》最为危险……

走出宫门的时候,张廷玉面无表情,只扭头看了站在乾清宫远处的赵申乔。

赵申乔留着一把胡子,年纪已经不小了,他迈着方正八字步,朝着张廷玉走过来:“姜还是老的辣,三年前张老先生能呼风唤雨,三年之后……你不过是俎上肉,待人宰割罢了。戴名世的命,不是我赵申乔要,是皇上要。您若是他的好先生,早些给他备下棺材吧。”

说完,赵申乔快意地大笑了起来,昂首阔步地出了三道宫门,离开了宫。

张廷玉在原地站了许久,用力地捏着手里的奏折,冷风里他站了很久,直到有太监过来问他:“张大人,给您打把伞吗?”

打伞?

下雪了。

张廷玉抬眼才看见,自己已经不知道在冷风里站了多久,他一闭眼,只道:“不必了,公公劳心。”

在他出宫门的时候,戴名世已经立刻被人收监下狱,同时收监的还有同是桐城人的方苞。

明明知道戴名世是张廷玉的门生,方苞也是张廷玉的门生,康熙也不可能不知道赵申乔因为赵熊诏的事情,跟戴名世结了仇。这一次他直接指了张廷玉与赵申乔督办此事,用心不可谓不深沉,深沉得张廷玉大冷天里连血都冻住了。

一个嫌犯有仇,一个与嫌犯有故,这恐怕是天底下最不需要避嫌的案子了吧?

张廷玉近乎浑浑噩噩地回了府,在书房里翻出那一本南山集,便见到扉页上头为戴名世作注的无数文人,大大小小几十人,一个牵连着一个,却不是是怎样一桩血案了。

枉他上午见戴名世,还说往后会好,就是这么个好法?

未免太过讽刺!

翻遍《南山集》,不过有些言语不该出自臣工之口罢了,实无一丝半点的反意,戴名世都已经入了翰林院,进了明史馆,怎么可能还会又“叵测之居心,谋反之深念”!

“哗啦啦”地一串声响,却是张廷玉忽然掀了整张书桌上的东西,笔墨纸砚通通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