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非黑即白的人, 再公正无私都会心存私欲, 再残忍无情也会有一个柔软的角落。

可容溪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想了一夜,都还是对父亲做过的事耿耿于怀。

窗外的光线已经亮了, 天边泛出鱼肚白,清晨的空气有些冷冽,好似有鸟鸣声不知从哪个方向若有若无的传来。

容溪在沙发上坐了一夜,后知后觉得腰腿有些疼,她机械的转了转已经熬得生疼的眼,起身还没站稳就脚下一软, 整个人往地上滚去。

额头磕在了茶几的桌腿上, 发出“嘭”的一声,强烈的眩晕感和刺痛袭来,她忍不住低低的尖叫了一声。

她心里懊恼, 又觉得什么都在和自己作对,索性干脆不起来了,就这么蜷缩在地毯上。

躺在地上看家具,是她没有过的体验, 她又去看吊顶上的灯, 只觉得离自己好远好远。

仿佛换了个角度看世界似的。

所以你看,哪有什么是一成不变只有单一面的,她认识人,不过都是他们愿意叫她看见的样子罢了。

迟到了整夜的睡意终于出现,容溪慢慢阖上眼皮,恍惚间她仿佛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数落她, “怎么躺地上,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沈木头你别吵,我困。”她喃喃的应了声,又抵不住困意,只闭着眼轻轻蹬了蹬腿。

她做了个梦,梦见她和沈砚书因为小事大吵大闹,他指着她的鼻子愤怒的骂:“你和你的爸爸一样,都一样阴暗自私不择手段!如果不是你们,我怎么会离开我的父母!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弄死他了!”

他的脸孔狰狞凶恶,和她熟悉的模样不太像,仿佛换了个人。

她吓了一跳,立刻就挣扎了起来,这一挣扎就醒了,看见天花板上的灯,她愣了愣,半晌才想到,原来那是个梦。

一个噩梦,她吁了口气,不停的安慰自己,沈木头不会这样的,他不会说这样的话。

可是,心里另一个声音又在提示她,沈砚书和亲生父母分离,的确是容明德做的孽,他有权利去讨还公道。

他会恨他么?会连带着恨她么?会不会觉得这些年的一切都是错误?

屋子里很安静,没人能回答她的疑问,她只好一个人静静地想,问自己,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她要怎么办?

是继续和他在一起,然后把这件事当做一个把柄留给他,日后或许成为她气短的根源?还是和他分开,任性自私的只顾自己一个人逃避?

好像都不应该,前者伤己,后者伤人。

容溪的独处持续到了下周三,她已经一个人住了四五天,沈砚书很遵守诺言,并没有来打扰她,只是每天晚上会给她发一条信息,提醒她第二天的天气状况要注意增减衣物云云。

这样细心体贴的信息,容溪却不敢多看,每次都是匆匆扫一眼就退出了。

删也舍不得删,就是不敢看。

她知道自己的精神已经慢慢有了些问题,整夜整夜睡不着,她给自己开了安眠药,右佐匹克隆能叫她浅浅的睡上三四个小时,不至于第二天完全没法工作。

周四中午,岳华从隔壁诊室过来叫她一起去吃饭,她摇摇头,“没什么胃口,不吃了。”

“不舒服?”岳华打量着她的脸,她化了稍浓的妆,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脸色。

容溪垂了垂眼,声音平静,“没有啊,挺好的,就是不想吃。”

岳华收回眼里的疑惑,笑道:“那行罢,不过……小溪,你可别随便减肥,够瘦的了。”

容溪笑了一下,“没有,怎么会。”

“不会就好,也不知道现在的小姑娘都怎么想的……”岳华一边嘀咕,一边离开了容溪的诊室。

容溪等她走了之后就从里面反锁了门,然后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呼了口气。

眼前又浮上了沈砚书那张熟悉的脸,她已经很多天没见到他了,只要他们在同一个城市,就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多天。

她知道自己想他,很想很想,想到抓心挠肺,可是她也同样不敢见他,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可是她踌躇犹豫,沈砚书却不愿意再等了。起初是他体谅她乍然知道这些事心里不好受,想让她自己待一会儿,想明白了好来找他,可是他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周。

等到后来,每多等一刻钟,他就要在心里骂一句,“容元元你好样的!”

他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又忍不住心疼,他的元元还不知道害怕成什么样儿呢,不行,得去看看。

容溪听见门外有动静,吓了一跳,坐在沙发上绷直了背,一动都不敢动,不停的在想要不要打110。

片刻后门似乎要被打开了,她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慌不择路的跑进了书房。

门刚换上,她就听见外面一阵声响,然后是沈砚书土匪似的声音,“容元元,你给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