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垂眸,目力可及的是从未在傅闻安脸上见到过的表情。

阴郁却没有怒意,压抑着什么一般在努力忍耐,对恶作剧的不悦,又显出几分……受用。

是他看错了吗?

谢敏蹙起眉,疑心自己的判断。

他鬓边的一缕发径直垂下,如还没脱离枝条的絮,轻飘飘地在傅闻安的眼前荡漾开。

“执政官,你的回答呢?”

谢敏躬起身躯,膝盖顶着傅闻安的腰窝,小腿轻轻夹着,不怀好意地催促。

傅闻安反应过来,他对自己的短暂失态没有任何解释,只是复杂到难以分析的神情很快消失,换上了单纯的反感。

“你……”

傅闻安仰头,刚要说话,只见紧闭的会议室门被用力推开,远处传来一声闷咳,打断了傅闻安即将要说的话。

谢敏看过去,来人是黑枭,傅闻安的副官。

也是执政官最信任的参谋。

参谋对面前这副场景见怪不怪,他漠然又别有深意的目光在谢敏脸上一扫,毫无起伏的声音随后出现。

“长官,你该准备前往今晚的活动宴会了。”

“执政官一天天真是繁忙,连叙旧的时间都没。也罢,是我身份不够,不配执政官照拂。”

谢敏皮笑肉不笑,立刻从傅闻安身上下来,军靴踩在地毯上,又不紧不慢地从傅闻安腰上迈了过去。

参谋看着这般僭越的动作,表情微微扭曲了一下。

谢敏一手捂着脖子,随意揉着,笑容讽刺,像宴席结束的客人,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但他路过参谋身边时,脚步倒放慢了少许。

“参谋长,执政官的情况似乎不太好,你还不看看去?”

参谋未动,垂在身侧的手指却蜷曲起来,他看清了谢敏唇边的调侃,也闻到了他身上张扬放肆的银桂信息素。

银桂……

参谋将视线落在傅闻安身上。

外头,谢敏,引起这一切骚乱的罪魁祸首,宛如他来时一般,正趾高气昂、巡视疆土般离开。

屋内,被踢倒的椅子与卷曲的地毯乱作一团,空气中的银桂花香挥之不去。

落地窗边,衣衫凌乱的执政官躬身坐着,他一手撑地,随意地曲起一条腿,正低头注视着手中的什么。

阳光洒在他身上,柔和而旖旎。

参谋走过去,发现傅闻安手里,正握着一枚子弹。

子弹泛着金属色的冷光,尖锐的弹头闪烁寒芒,昔日的杀人凶器正安静地躺在他手心,光滑的外壳上似乎还有少许水渍。

参谋垂首立在原地,所站立的位置恰好挡住外面向内窥探的视线,他并不言语,直到空气中一股微不可察的信息素躁动趋于平缓。

“查到什么了?”

傅闻安的声线一如往常,他站起身,把桌子上散乱的纸张理好。

“经过研究所分析,从北部矿区反叛者基地获得的信息基本与您预测的一致,唐兴私下与卡纽兰封控区勾结的证据确凿,而反叛者清剿十之八九,剩下一二不足为惧。只是,在取得的数据中,有一份被损毁的文件。”

“被损毁?”傅闻安看向参谋。

“是的,是在察觉被我们入侵后紧急损毁的,怕我们发现。”参谋回道。

“破译结果?”

“损毁程序不可停止,只抢救了小部分数据,是一串乱码,乱码似乎是具体地址,以及一角单维地图。”参谋道。

“我说,结果。”傅闻安的声音重了些,他低头,子弹在他指缝间穿过,又被缓慢推回。

“研究所回复,经过努力对比,可能是安斯图尔现今内部某个组织的地图。”参谋低下头,他解释说。

自唐兴离开后,安斯图尔内部有了大变动,而地图的出现,即意味着安斯图尔内部有了新的内鬼。

“看来研究所最近日子过得不错,已经学会找借口了。”

傅闻安把子弹握进掌心,冷锐的视线从眸子里射出来,降在参谋脸上。

“明日会有准确的结果。”参谋沉声道。

“内部组织……”

傅闻安冷淡地注视了一会参谋的脸,而后看向窗外的城堡尖顶。

悠闲的飞鸟在钟楼上休憩,时而张开翅膀,沿着廊角低空飞行。

“你猜,会是哪个内部组织?”傅闻安的语气很轻,却让人脊背生寒,手中的子弹在桌上轻轻一敲。

哒——

像枪上膛。

“三种可能,城邦商务部、与卡纽兰封控区接壤的南部谷地驻扎团,以及……刚才出去的那位。”参谋观察着傅闻安的神色,他又答道。

“零号啊。”

傅闻安拖了个长音,他手指轻轻一屈,再弹开,子弹便像个陀螺一样在桌子上转起来。

他偏着头,冷淡的目光似乎透过这旋转不休的小东西看到别的什么。

“你觉得,是我们的人出去了,还是别的人进来了?”傅闻安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