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黄颜:小老乡(第4/6页)



  爸爸妈妈老早就憧憬被人剥削的那一天,希望可以抱着自己的孩子到商店去,孩子指什么,咱就买什么。谁叫咱是贫农呢?贫农是干啥的?就是给财主们剥削的。

  爷爷奶奶也都热爱被剥削,被自己的儿女剥削了一辈子还不甘心,又积极主动地争取被儿女的儿女剥削。太奶奶最热爱被剥削,被自己的儿女剥削,然后被儿女的儿女剥削,现在又被儿女的儿女的儿女剥削。太奶奶说如果她能熬到大重孙子抱孩子的那一天,她的共产主义理想就实现了。

  太奶奶和爷爷奶奶们除了过年过节过生日向黄米进大贡之外,每个月还定期给他进小贡,美其名曰“零用钱”。爸爸妈妈以前没这个习惯,想黄米一个小人儿,连钱都认不清,走到哪里都有一两个活动钱罐子跟着,他要“零用钱”干什么?但几个老人这么殷勤讨好小财主,爸爸妈妈也不甘落后,于是有样学样,每月也向黄米进贡一点“零用钱”。

  这下黄米可就大发了,两个爷爷,两个奶奶,一个太奶奶,一对爸妈,个个都每月进贡个几十百把的,他还不富得流油?再加上伯伯等亲戚的进贡,黄米成了名副其实的小财主。虽然他最爱穿那种口袋泛滥成灾的衣服裤子,但他的钱仍然是多得没地方放。太奶奶只好亲手为小财主做了个放钱的“保险箱”,是用妈妈的鞋盒子改装的,轻巧,开关方便,不会夹坏黄米的手指,比箱子啊抽屉啊什么的保险,故称之为“保险箱”。

  小财主剥削来的钱,从一开始就是归在小财主名下的,咱做父母的,两袖清风,拒腐蚀,永不沾,清廉得很,没有贪污过一分一毫。妈妈早就将这些钱派上了用途:“给他以后娶媳妇用。”

  小财主长大一点之后,几个家长一商量,决定留一点钱由他自己来掌管,让他从小就有管理钱财的概念,知道“钱来得甘难辛苦”,用掉了就拿不回来了,免得他以为爹妈是造币机,花起钱来不心疼。

  于是我们把小财主“剥削”来的钱分成两份,大头存在银行里,娶媳妇用的,小头(别想歪了)存在他的“保险箱”里,由他自己掌握,他娶媳妇之外的一切吃喝玩乐,都从他自己的“小金库”里开支。

  小财主的财政支出,主要花在两个地方,一个是他每周都要去的“磨”(mall)里,另一个就是被太奶奶称为“不拉闸”(plaza)的购物中心。

  这个“不拉闸”离我们家不远,开车几分钟就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个副食店(grocery),不光卖吃的,也卖文具、玩具、药品、六合彩票等。“不拉闸”里还有一个“批傻”(pizza)店,一个“傻白尾”(subway)店,一家中餐馆(也卖日本寿司),一个理发店,一个礼品店,一个银行办事处,一个邮局等。

  太奶奶很爱去那个购物中心“瞎拼”(shopping),买买针头线脑的小物件,寄个信,存个钱,理个发,买点六合彩什么的,差不多每天都能找到一个去那里的理由。按太奶奶的说法就是“腰里揣不得钱,揣了几个钱就总想找个地方把它花了”。

  黄米也是“瞎拼”的积极分子,不过他最爱的地方是那个副食店,因为那里有电动小摇马,有卖糖果点心的自动售货机,还有一个玻璃大柜子,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毛公仔,交五毛钱就可以操作那个机器手抓毛公仔,抓到了就归你得了,很刺激人。

  奶奶是富农和小财主的专职司机,经常开车带两位大款去那个“不拉闸”里“瞎拼”,每次去之前,太奶奶就嘱咐小财主:“快去你的宝贝箱子里拿点钱带上,待会好坐摇马买糖糖——”

  小财主激动万分,飞奔到他的藏宝处,打开他的小“保险箱”,抓一把钱出来交给太奶奶。太奶奶专门为他准备了一个放钱的包包,并亲自充当黄米的贴身保镖兼财政部长,为他提着钱袋子,太奶奶每次都公私分明地对小财主声明:“看呐,这个包包里装的是你的钱,这个袋袋里装的是我的钱,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亲兄弟明算账,莫搞混了——”

  到了那个“不拉闸”,几祖孙就慢慢逛,反正有的是时间,在外打发时间比在家打发时间还来得快一些。他们一般先去“瞎拼”,免得玩累了走不动了,谁也不想“瞎拼”了。

  小财主知道不能耽误太奶奶“瞎拼”,尤其是买六合彩,谁耽误了,太奶奶跟谁急,所以小财主每次都很配合地先去“瞎拼”。他在店里走东窜西,指认店里的东西,哪个货架是卖糖糖的,哪个货架是卖球球的,哪个冷柜是卖蛋蛋的,哪个冷柜是卖“嘎嘎”(肉)的。他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