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灵海竭

天地尽头响起一声极低的哀鸣

云船在逐渐靠近灵海。

周围的风不再是寒冷的味道, 而是弥漫开温暖的灵息雾气。

所有修士们都挤在每层的甲板围栏边,向着灵海的方向张望——

山海的形状隐匿在雾霭氤氲里,只有一片温柔辽阔的浅金色。

将漫天的云层都照得极亮。

江月白坐在屋内窗下, 但没有望海。

他背对着窗,靠在窗棱, 借着窗外浅金色的光, 垂眸看着手里的花。

三片花瓣,一半花芯。

流淌着雪白的微凉轻烟, 竟像是冰霜凝结而成。

细腻的花瓣纹理里,隐约有浅浅的红。

江月白指腹轻触, 那些颜色仍在——似乎是经年累月的浸染。

门板被轻叩三下, 一个蓝衣侍从无声地进了屋。

嘈杂声随之涌进,又瞬息被关在门外。

“仙长, ”侍从低声说, “雾山公子请您。”

江月白没有抬眼:“请我做什么。”

侍从回答:“自然是有关交易的事。”

“是要信守承诺, 用我要的报酬换回这个信物。”江月白转了转手里的半朵花, 终于抬起了头, “还是要过河拆桥, 杀我灭口。”

“都有可能。”侍从笑了笑,“但也许仙长去见了雾山公子之后, 事情还有周旋的余地。”

侍从了解自己的主人, 雾山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要挟。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这个靠要挟信物来做交易的人,活不了。

除非, 这个人识时务, 能将这半朵花完好无损还回去......

不过, 那也不一定能活。

“在目的实现之前, 我不会还花。”江月白手掌合起,从窗下站起身,“帮我带句话给你们公子,想杀我的话,最好现在就动手。”

“别因为任何理由犹豫。”

* * *

沧澜门的云船一路加速追赶,将半月的路程缩短到了七日。

巨影冲破灵海上空的云层。

铺天盖地的彩雾如浓云般,翻滚席卷而来——

云船船身花团锦簇,披着飞扬的红绸,飘过天空时,将周围的天幕都染成淡红。

好似一轮刺目的血阳。

云船落地时,周围腾起百丈高的尘埃,大地闷声震颤。

云桦一身暗红金纹袍,缓缓顺梯而下,走出雾气。

仙门百家的掌门人早已在云船下恭候多时。

见到来人,齐齐行礼:“见过云掌门。”

云桦抬眼望向远方——

崇山如竖直向上的剑,一排排高耸入云,刺破云霄。

金色的雾霭绕着剑山飘摇,遮住群山后的风景。

但他能听到来自远方的浪涌。

幽微、轻细。

却随风四散,无处不在。

高山环绕,是灵海的最后一道禁制。

崇山峻岭周围飘散的金色凌云,是千百年前的飞升大能留下保护此处宝藏的结界。

破障很难。

他们皆是在修仙半途的修士,如何能与飞升修士的手笔抗衡。

仙门百家都在等。

等第一仙门出手。

各家表面谨遵仙门尊卑秩序,实际是别无他法。

早在沧澜门云船尚未到来之时,就陆续有二十六家掌门组织自家修士破阵。

但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云桦走过二十六家的队列,余光看到那些躬身俯首之人的头顶。

春风迎面,吹起他的发带衣摆、吹起腰间天机剑的剑穗。

他自然知道这些人在等什么。

他忽然觉得熟悉。

对此情此景。

九年前,天机秘境大开,在伏墟山前。

他也走过这样一段路。

唯一不同的是,

那时他是跟在江月白身后。

同样是大步向前,迎风而行。

他那时却没感到意气风发,只看到江月白冰凉的发带在他眼前乱飘。

快十年过去,云桦回忆起那一日的风景,竟可笑地只记得,

江月白的发带。

当年,二十六家到达天际秘境的时间都比沧澜门早,甚至最后一道天机门开启的时候,他们赶到的速度也比江月白更快。

但最后,他们还是不得不老老实实恭候着江月白。

天机门外九道禁制让堂堂二十六家掌门当场吐血。

诸般法术各式宝器轮番上阵,越是眼花缭乱,越是凸显出他们的不自量力。

围观人群在天机门守门灵兽怒吼声中四散逃命、慌不择路。

江月白姗姗来迟,一击尽破铺天盖地的怒音!

清水冲入火海,漫山皆是强强对撞迸溅出的晶莹灵点。

翻腕拨风音如琴,弹指疾锋剑出鞘——

可是江月白手里没有琴、也没有剑。

只有手腕一圈圈显眼的深红勒痕。

深入皮肉、血迹未干。

万千双眼睛都看见了那些殷红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