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今夜的月光极为细碎。

她正坐在轿子中央,微微阖着眼,手里紧紧抓着那壶酒,玉指在上面轻缓地摩挲着。

脑海中,还是七婆婆先前的那句话。

那离魂香,再加上这春酒……

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她将手中的酒拢入袖中,右手将瓶身攥紧了,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同行的人因为受到了刈楚的恐吓,都将这轿子抬得稳稳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刈楚同另外三个人稳稳地抬着轿子,使得那轿子行得又慢又缓。

不知过了多久,姜娆终于挑了帘子望向窗外,瞧着那孩子的背影,轻轻道:“阿楚,你不用抬轿子,让那个小哥抬着便好了。”

“阿姐,你不要动,”

轿子那头的少年低低地应了声,“那人毛手毛脚的,换我抬要更稳一些。”

“不要紧的,”姜娆连忙又将车帘掀得更开了,回道,“我现在身子不疼了,颠一些也没关系的。”

“有关系。”

那头又低低开了口,“阿姐你坐好,其他的不要管。”

见着那孩子如此倔强,姜娆轻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转眼间又想起他后背的伤来。

脑海中不禁浮现了她第一次给他上药时的情形来。

手指慢滑之际,她抚平了他背后的千疮百孔,眼中是他右肩胛处的一块月牙形胎记,和淡淡的陈年旧疤。

想到这里,她的心兀地一紧:“阿楚,你背上还有伤,莫使太大力了。”

那人毫不犹豫地出声,“阿姐,我不要紧的。”

“你抬得太慢,会误了时辰的,”她无奈叹息,“若是误了贵人时辰,惹恼了贵人便不好了。”

果不其然,轿子那头的少年沉默了阵儿,又开口说道,“好,那我便抬快些,阿姐,若是你觉得坐得不稳了便说出来。”

“也好。”

见着拗不过那孩子,姜娆只好将手收回来,再次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怎么比她还要倔呢。

又前行了片刻,轿子终于缓缓在一处落了下来,姜娆掀了帘子,正见刈楚站在轿子的斜前方,朝着她递了一只手出来。

“阿姐,我扶着您。”

少年压低了声音,将她的半只胳膊搀着,等她下了轿之后,又连忙将手收了回去。

姜娆站直了身子,微垂着眼帘凝视了阵儿手上的酒壶,最后直接用嘴对着酒嘴,慢吞吞地将那酒水咽了下去。

末了,她将喝了一半的酒壶递给他:“阿楚,我走了。”

“好,”刈楚接过酒壶,也微垂着眼。就在姜娆欲抬脚的那一刹那,他突然眸光一闪,叫住了她,“阿姐。”

他的一向平静的声音中,突然有了几丝波澜。

“怎么了?”她徐徐回过头,轻缓一笑。

“没、没什么,”少年的话语突然顿了顿,缓而出声,“阿姐,您慢些走。”

“好。”

话音刚落,只见七婆婆从门前走了来,满脸挂着笑,一下子挽住姜娆的胳膊。

“娆姑娘,快来,谢公子已经等你多时了。”

迈过了门槛,七婆婆将她引到了一扇微掩着的门前。

“娆姑娘,那酒可是喝了?”

她点点头,“喝了。”

“那便好,那便好,”七婆婆凑近了些,嗅了嗅她玉颈下的香气,止不住地笑道,“娆姑娘,恭喜了。”

“姑娘来喽~”

猝不及防的一声轻唤,姜娆已被七婆婆推进了屋,屋内的景象一下子在她的眼前铺展开来。

琴声微缈,香炉微燃,床帘微垂,窗扉微开。

有一位长相清秀的少女在门口正抚着琴,侧耳细听,正是一曲《春江花月夜》。

那少女见有人进来,并不惊,仍是低着头抚着琴,只是在刹然间,那琴声好似低了低,瞬间变得缥缈靡然。

指下的琴弦似是化作了万千心绪,变得纷杂、撩动而又缠绵。

她一步步踩在,又好似一步步踩在那缥缈的琴声之上,一双眸子也向房间最里面的那张榻望去。

床帘后,正斜斜地卧着一个男子,衣襟微敞着,露出胸前大片大片的雪白。

她紧张地攥了攥衣角,缓步朝床帘走去。

叮叮啷啷,有微风挟着月色入户,吹响了挂在床边的风铃。

那清脆悦耳的风铃声流淌在阵阵琴声之间,又一下子跳进了姜娆的胸腔之中,震得她心跳如鼓似雷。

就在素手即将撩起床帘的那一刹那,那琴声突然歇了,弹琴的少女端起了手边的一个盛了半缸水小金盆,兀自上了前。

“姑娘,脱袜。”

姜娆一怔,被那位少女扶着坐在了一旁的小凳上,脱了鞋袜。

那男子隐匿在一层极薄的床帘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将鞋袜褪去,瞧着她露出的雪白的玉足。

心中突然一动,男子掀开了床帘,朝那弹琴的少女唤道:“你退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