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一笔(四)妄魔(第3/4页)

体壮如熊的护卫队长牵着一条麻绳,麻绳另一端套着个披着黑熊皮的汉子;后者脸上写满颓然,真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

噹噹噹~

霎时,院中锣鼓喧嚣,吆喝不断,引得路人翘着脖子朝墙里张望,也引来街上的不少孩童爬树扒墙。

可,任凭那扮猴的汉子累的满头大汗,任那护院队长喉咙喊到冒烟,那小楼全无响动。

婉儿母亲面露不忍,向前道:

“她应当是不想出来,我看不如就这般算了。”

护卫队长大手一挥:“男儿立世岂能畏缩不前!”

“这是给几位的犒赏。”

“多谢夫人!我们这就去外院巡逻!”

护卫队长淡定地接过了那鼓鼓的荷包,露出了几分真挚的笑容:

“夫人您放心,由我们几个兄弟在,什么毛贼盗匪来了,都给他们打成猴!”

婉儿母亲微笑颔首,几名护院低头匆匆溜走。

但这几个护院也给了这位夫人少许启发,依靠动静吸引上官婉儿出门的思路,倒是保留了下来。

于是,又过了两天。

方圆数十里,但凡有点名气的文人墨客,今日大多聚在了上官府中,被请来参加一场文宴。

在长安城中,人们一提起云中,往往就会提到云中荒漠的苦寒,谈到云中各处潜藏的古老遗迹。

可真正在这里生活一段时日,会发现这里其实……

也挺普通。

在云中的宜居之地,不会有什么吞人的黄沙,各处也都被前人栽种了防沙的林木。

上官家选择的落脚之地也是离长安最近的大榛,来往商旅颇多,是西边的人们想去长安的必经之途。

虽然这里的文人数量着实不多,但多少也是有些的。

婉儿母亲拿出了几件长安城较为常见的机关术产物,对此地这些有点学识之人,都有莫大的吸引力。

一时间,后院满是文人墨客的影踪,前有曲水流觞,后有假山闲庭。

他们吟诗作赋,谈风论雅,又说起机关术的巧妙绝伦,那也是颇为热闹。

小楼中,窗台边缘再次出现了一道瘦弱的身影,这让上官家上上下下松了口气。

然而,还没等母亲去招呼婉儿出来,忽听人朗声道:

“各位,咱们在此地相聚,总归要比个什么,不如来比比书法。”

书法……

哐!

那扇一直开了缝隙的木窗被用力合上,让婉儿母亲和身旁几人面面相觑。

“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假装失火走水,将小姐强行带出屋子。”

“罢了,”婉儿母亲的笑意多少有些苦涩,“先让她静静,我再去找她谈谈心。”

众女眷也是连声轻叹。

她们已大多从三年前的那场大变中走了出来,但年幼的婉儿,却似乎停留在了那里,一直不肯向前迈步。

这姑娘骨子里的倔劲,当真不容小觑。

……

婉儿还是出来了。

日头西斜、文会散场,婉儿母亲送宾客归来,看到那木楼的房门开着,面色顿时一变。

“婉儿?”

母亲快步向前,刚走了两步,便看到了蹲在曲水溪流旁的小小身子。

自是上官婉儿。

她穿着略显宽松的素白宽裙,头上戴着母亲昨日送来的发饰,尚未及豆蔻年华、脸蛋上稚气未脱,目光却已有些深沉。

婉儿面前的溪流飘着一只托盘,她正伸手将刚刚叠好的纸船放在水面,让它随波逐流、渐渐飘远。

母亲不知为何红了眼圈,抬手擦拭了眼角,不忍去打破眼前这幅画卷。

“娘,”上官婉儿突然问,“那幅引来他们搜查的笔帖,还能找到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母亲快步向前,忙道,“此事已经过了婉儿,咱们如今已经在云中安家,距离长安虽远,却也胜在安宁。

莫要再提起前事,此事与你并无干系。”

“娘,我也是上官家之人。”

上官婉儿抬头看向母亲,鼻尖轻轻抽了几下,小脸上写满了认真。

“我不懂权斗,也不通政事,但也想为家里做些什么。”

“可婉儿你……”

母亲本想多劝,但话到嘴边,又只是温柔地摇摇头,“你莫要做傻事,其他,娘都依你就好。”

“谢谢娘。”

上官婉儿轻咬下唇,她扭头看向一旁散落的字帖,嗅着各处飘洒的墨香。

转过身,她迈着轻盈的步子去了不远处凉亭,在那些文人留下的墨宝旁略微徘徊,又取来了一张空白纸张,端来砚台、润好了毛笔。

“要写什么?”

母亲温柔地问着,挽起衣袖向前为她研墨。

上官婉儿轻吟一声,嘴边笑容也总算恢复了少许童真,她道:“随便写几个字便是,已经很久没动过笔了。”

“三年,确实是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