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回 两国河滩南客逢北人 千千三师生屠奸淫(第2/6页)

荻野上风立即把脱掉的衣服穿上,复对众人说:“列位都已看到老朽献丑很累了,请买些膏药吧。”这时下露已将衣服穿上系好了带子,端来满满一盘子膏药,走到众人身边说:“列位客官,请买点儿家传的膏药吧。对跌打损伤、擦伤、刀伤有奇特的神效,对痈、疔、疖和种种疮都有速效,买吧!快买吧!”徒弟喊着绕场转了两三遍,虽一再劝说,但观众都往后退没有买的。上风感到很失望,不觉高声说道:“下露,放下吧!咱们初来此地,今天首次开张,卖了很大力气慰劳众位,虽然围观者人山人海,但却连一盒十文的膏药都无人肯买,太薄情啦!放下吧,天已经黑了。今晚且回客栈,明天就去他乡。真是白来一趟。”他如此抱怨,下露也很恼火地叹了口气,一无所得地往后退了退。亲兵卫从方才就挤在众人间观看上风的表演,对他那不是骗人的把戏而是真功夫,不胜感叹。这时他有些忍耐不住,看了看孝嗣,然后走上前去唤那个徒弟至身边说:“我从方才就在这里观看汝等的技艺。所谈的相扑的来历并非杜撰,相扑的技艺也很得法,对年迈人来说有这样娴熟的功夫更是十分难得。我们看了、听了,岂能让你白受累。我把那些膏药买下了。要多少钱?”上风听了不等下露答话,便笑着迎上前去说:“十分感谢这位主顾,今天带来的膏药有一百多盒,价值一贯永乐钱。您买那么多也没用,即使买一盒,在一百数十人中,总算有了个主顾,对小可来说这是无上的荣幸。下露,送给这位客官一盒。”亲兵卫听了赶忙说:“不能这么说,不在膏药多少,贵人看了相扑要对胜者赏东西;平民也应该给些赏钱,俗称之为辛苦钱儿。那膏药不论多少,看了您的技艺很赏心悦目,把这个拿着就算做一点儿辛苦钱吧!”他说着赶忙从怀里拿出一枚金币递给上风。上风呆呆看着,没有伸手去接。他说:“这真是意外的造化。小可听一位儒士说过:‘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客官既是知己,如对您所赐之物推辞不受,则好似小可不懂人情,十分失礼,只是赏赐未免太多了。”亲兵卫见他如此推辞,劝阻说:“这点东西何足挂齿?君子有断金之交,即使是路人,若是知音,也可倾盖如故。岂能做白首如新的浮浅之交?”上风听了不便推辞,十分感激,称谢后才收下。下露也很高兴,把一盘膏药拿过来正想递给亲兵卫,这时忽然在人群中有个大汉,用浓重的乡音喊道:“且慢!某有话讲。”他说着从人群中来到摔跤场旁边。大家吃惊地一同望去,在月光下看得清楚,那个大汉面黑眼圆,塌鼻梁,左右两个蒜瓣儿鼻头,厚嘴唇,络腮胡子,月牙头长得如毛毛草一般,鬓发散乱犹如串起来的百足蜈蚣。身穿一件浅茶色的夹袄,衣襟掖得高高的;胯下系了个白麻布的兜裆布,在前面打了个结垂得长长的;脚下穿了双直木纹的梧桐木屐,如同小菜板子一样,走起路来喀哒喀哒地山响;腰间系了条绉绸的细圆带子,在右边斜着打个结;肩上搭了条染得如算盘珠似的毛巾,绾在脖子上。摇摇晃晃地酒气喷人,半醉半醒地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那种好怒爱斗的地头蛇的气焰,不是善与人为敌的阎罗,便是蛮触二国的恶鬼。众人见他来到,唯恐出事,有心想离开,又不便走,便待在那里。

那个大汉圆瞪双眼迈步向前对上风说:“你好大的胆子,得到谁的许可到这里来摆摊做买卖?想在这个码头做生意的客商,要先给咱送坛酒,或送些酒钱,然后再做生意,岂能允许未经我同意的商人在此赚钱?所以我早就告诫众人不准买你的膏药。不知是哪国的马骨头还是牛粪,看了这种不值一看的假把戏还要给钱?即使有这种混人给钱也不准你领受,快给退回去!”他好似要吃人似地责骂。上风听了,毫不畏惧,站好架势对那人说:“尽管您这样说,您是在此地称霸的豪杰,而我是他乡的过客,我不知道又有何办法?即使需要尽这份人情,也得等我赚了钱,按您的要求送上。可您看着眼儿红,不让他人买膏药未免太不讲道理了吧?何况那位客官的赏赐与您何干?您即使是此地的把头,我也不能退还。您是什么人?”听他这样一问,那大汉更加厉声喝道:“你这个老东西胡说些什么!即使有人还不知道浅草寺的观音菩萨,可谁不知道我的名字?快把你的耳朵抠抠,好好听着!在武藏、下总两国河的西岸何人不知,叫做向水五十三太的豪杰,就是咱家。从我父亲那时起,就在住田河打鱼,不仅以此为生,同时还包揽斗殴诉讼、争妓女,只要托我来办就没有不成的。我的部下和徒弟,无论用斗量或用簸箕量都是难以量尽的。其中特别出色的是枝独钴素手吉。他是我的亲弟弟,能背船拔山,膂力过人是无人不知的。约莫坂东八国的大关级相扑力士,全算在内都不是他的对手。耍嘴皮子不用本钱,你说得多了点儿,这里不是随便摔跤卖艺的地方。如果这样说你还不服气,咱们就摔一跤赛赛输赢。快站出来吧!”他竟这样地破口大骂。枝独钴素手吉也从人群中走出来,对亲兵卫说:“你这个武士,年纪轻轻的也没长个心眼儿?因为你给了乞丐相扑一两金子,才引起了这场风波。你把金子收回去赶快走,以免打架受到连累。”听到他这样威吓,亲兵卫冷笑道:“你不要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也是个过路人,虽不懂这地方的私规,但我以我的盘缠给那个商人,与你何干?”素手听了立即说:“即便金子是你的盘缠,破坏了地方的规矩,你也就罪责难逃,同是我们的对头,就等着瞧吧。”他怒气冲冲地说着。上风回头看看,拦阻说:“虽然你们各执其理,但那位是观众,而且很年轻,把他也当作对头就太没有大人气概了。俗话说:‘在不讲理人的面前,有理也得退让三分,’这是自然的道理。既有这样的麻烦事,明天我们就远去他乡。下露,收拾东西,赶快回客栈。”荻野下露听了把一肚子气暂且放在一边儿,就要去摘招牌,五十三太赶快跑过去抓住他的手,高声喝道:“你这小子也装傻,想夹着尾巴逃跑,看你往哪里跑?且吃我这一拳!”他挥起海螺般的拳头就要打,下露立即将他的手捉住,就势将他扭住。素手吉一看想从背后冲上去将下露拖倒。上风将素手吉挡住,一来一往八只拳头,就如同岩石上的蕨菜,在山风中摇摆,又像小竹丛在风里此起彼伏。上风虽已年老,但有相扑的熟练功夫。下露并非外行,也有武艺和力气,五十三太和素手吉很被动,一时难以取胜,于是二人一齐大声喊道:“大家一同上啊!”听到这二人一喊,在人群中紧握拳头的五十三太等一伙儿的三四十名歹徒,呐喊着不分三七二十一地跑出来,势如破竹。这时看客们吓得说:“打起来啦!”吵嚷着向四方逃散,转眼已不知去向。那些歹徒们,作为五十三太和素手吉的帮凶,一同凶狠地冲过来,想把这两个对手打倒。上风和下露躲开拳头,从这些人中钻出来,没有挨着多少打。后来的那些歹徒,便把招牌、凳子和膏药箱打碎扔到河里去。在他们如此疯狂地为所欲为之际,素手吉欺侮亲兵卫是个过路的少年,想将他擒住惩治一下,做他的侍童,便把那两个对手交给那些歹徒们,然后对五十三太使了个眼色走近亲兵卫的身边。亲兵卫在此期间一直泰然自若地在同孝嗣观看谁胜谁负。素手吉和五十三太也没吭声,想从左右抓住亲兵卫的胳膊将他按倒。可是亲兵卫毫不惊慌地将他们甩开,从左右抓住他们两个的后脖梗,手脚一起使劲,把他们抡起来,扑通一声扔到了很远的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