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5页)

她颤抖着双手接过吊坠,轻声哭泣起来。她低头看着吊坠,然后又抬起头,想要感谢他,想要继续替自己辩解。

埃齐奥已经离开了。

在亚诺河的南岸,靠近圣尼科洛码头的地方,埃齐奥找到了那些堆放在巨大土坑旁边的尸体。两个闷闷不乐、看样子还是菜鸟的卫兵正在附近巡逻,有气无力地拖着手里的长戟。他们的制服引起了埃齐奥的怒火,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杀死他们,但他今天已经见过太多人死去,而这些卫兵也不过是想过个好日子的乡下男孩而已。他看到父亲和兄弟的尸体就在坑边,脖子上仍旧挂着绞索,心不由得痛了起来。他明白,一旦那两个卫兵睡着,他就能把尸体搬到河边,放到他准备的那只装满了柴火的小船上。

那时是凌晨三点,等到他大功告成时,黎明的第一道光线已经照亮了东方的天空。他独自站在河堤上,看着小艇承载着他亲手点燃的家人尸体,顺着河水缓缓地飘向大海。他目送着小艇,一直到闪烁的火光消失在远方……

随后,他转身返回城中。坚定的决心盖过了他的悲伤,还有很多事要做,但首先,必须休息。他回到看守人的小屋里,找了个还算舒适的位置躺下。他辗转难眠,但即使在那短暂的梦境中,克里斯蒂娜的倩影也徘徊不去。

他依稀记得安妮塔姐姐的住处,尽管他从没去过那儿,也没有和葆拉见过面。但安妮塔曾是他的乳母,他知道就算其他人都不可信任,他也可以相信她。他不知道她是否听说了他的父亲和兄弟们的命运——如果她听说了,又会不会告诉他的母亲和妹妹。

他以迂回的路线,谨慎地靠近那栋屋子,并且尽可能在屋顶上前进,以免经过大路。因为他相信乌贝托·阿尔贝蒂会派手下前来搜寻。埃齐奥无法忘记阿尔贝蒂的背叛。父亲死前提到的派系之争究竟是怎么回事?阿尔贝蒂究竟为什么要把他最亲密的盟友送上绞架?

埃齐奥知道,葆拉的家就在大教堂北方的一条街上,但到了那里以后,他才发现自己不记得是哪一栋房子了。那些房子的正门上都挂着用以区分的铭牌,但他不能停留太久,以免被人认出来。他正打算离开时,看到安妮塔正从圣洛伦佐广场的方向走来。

他拉低兜帽,让面孔笼罩在阴影里,然后不紧不慢地朝她走去,尽可能融入周围的行人之中。他与安妮塔擦身而过,感激地看到她并没有表现出注意到他的样子。又走了几码远以后,他转身折回,跟在她身后。

“安妮塔……”

她明智地没有回头。“埃齐奥。你安然无恙。”

“这可不好说。我母亲和妹妹……”

“她们很安全。噢,埃齐奥,你可怜的父亲。还有费德里克。还有……”她压下一声呜咽,“……小彼得鲁乔。我刚刚从圣洛伦佐广场回来。我为圣安东尼奥点燃了一支蜡烛,为他们祈祷。他们说公爵很快就会回来。或许……”

“我母亲和玛莉亚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我们认为最好暂时先瞒着她们。”

埃齐奥思索了片刻。“这样最好。等时机合适,我会告诉她们的。”他顿了顿,又说:“你能带我去见她们吗?我认不出你姐姐的家了。”

“我正要去那儿呢。跟着我就好。”

他稍微退后了一点,但始终跟着她。

她走进的那栋宅子的正面和佛罗伦萨的其他大型建筑同样宏伟而沉闷,但走进门后,埃齐奥顿时吃了一惊。他看到的景象超乎他的预料。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座装饰豪华而又异常宽敞的客厅里。这里的光线很暗,空气也很沉闷。暗红色和深棕色的丝绒盖着墙壁,中间点缀着东方式的挂毯,挂毯上描绘着各种放纵露骨的性爱场面。房间用烛光照明,空气里有熏香的气味。这里的家具大部分配有昂贵的织锦软垫的躺椅,躺椅边矮桌的托盘里放着用银瓶装着的葡萄酒、威尼斯产的玻璃杯,以及用金碗盛着的蜜饯。最令人惊讶的是房间里的那些人。十几个漂亮女孩,身穿绿色和黄色的丝绸与缎子衣服,剪裁成佛罗伦萨的流行式样,但裙子侧面的开口连大腿都一览无余,领口之深也格外引人遐想。在房间的三面墙壁上,在那些挂毯和帘布之间,排列着许多扇门。

埃齐奥扫视周围,有些不知所措。“你确定没走错地方?”他问安妮塔。

“当然没有!而且我姐姐已经来迎接我们了。”

一位优雅的女子正从房间的中央朝他们走来,看样子还不到三十岁(虽然按照安妮塔的年龄来计算,她应该已有三十八九了),她的容貌就像公主那样美丽,穿着比大多数公主还要华贵。但她的眼神里带着隐约的悲伤,莫名地增添了她的性感,埃齐奥尽管心事重重,也不由自主地被她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