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第2/3页)

因此,倘若不带分文地回到家,慕克哈里斯将无法支付阿巴斯向商人索要的什一税和他向村民索要的其他赋税。如此一来,村庄就会抛弃他和他的家人:他、他的妻子阿利亚以及他的女儿纳达。

这些念头一直在商人的脑袋里打转,直到他走到水潭旁边也没下定决心到底要不要停下来歇一会儿。

在一株巨大的无花果树下,一匹马正站在那休息。大树粗壮的枝叶罩住整个水潭,为下面投来一片阴凉。马没有被拴在树上,看着马背上的毛毯,慕克哈里斯猜测它应该是谁的坐骑:可能是哪个停下来喝水的旅客,打算用长颈瓶灌一些水留着以后路上用;也可能他和自己一样,只是打算躺下歇会儿脚。尽管这样,走到水潭的一刻商人还是万分紧张。感受到水的气息,身下的马兴奋地发出哼叫声。他不得不勒紧马栓,遏制住马匹加速奔向泉水的马蹄。接着,他在那里看到一个身影。那人将双臂叠放在胸前,蜷缩在地上熟睡着。他的头枕着包裹,脸被兜帽挡住,身上裹着长袍。尽管看不清长相,但透过那露出的一点点,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饱经风霜的褐色皮肤上布满了皱纹与伤疤。那是一位老人,看样子大约七十多岁或是刚过八十。就在慕克哈里斯出神地打量对方模样的工夫——老人突然睁开了双眼。

商人被吓了一跳,心里又惊又怕。想不到老人的眼神竟是如此犀利警惕。尽管对方一动未动,但慕克哈里斯知道虽然自己比他年轻很多,但这个陌生人根本没有被他吓到。

“很抱歉打扰到您。”商人颔首解释道。或许是由于紧张,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然而陌生人并没有回话,只是看着他下马,牵马,来到水边。慕克哈里斯取下马辔头,好让它们也喝口水。一时间,没有人再开口,只剩下打水时水桶轻敲泉水石壁的声响,装满的水在桶里摇晃的声响,以及接下来马匹饮水的声音。商人也喝了一些,起初还是小口,之后像不解渴似的开始大口往嘴里灌。溅出的泉水打湿了他的胡须和脸颊。之后,慕克哈里斯用长颈瓶灌满水,然后把东西放到第二匹马上,接着将两匹马都拴起来。再回头看陌生人的时候,对方已经睡着了。和之前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将手臂交叉起来,而是枕到头下,放在原本用来当枕头的包裹上。慕克哈里斯从自己的行李里也取出一张毛毯,然后在泉水另一边找一块地方,躺下睡去了。

他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听到身旁有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的瞬间,商人看见一个人影出现在他面前。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照射之下,他清楚地看到对方粗狂糟乱的黑头发、黑胡子,穿在一只耳朵上的金耳环以及龇牙咧嘴的丑恶笑脸。慕克哈里斯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对方却先一步弯下腰,将一把闪亮的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商人吓得呆住了,他说不出话,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抽泣声。

“我是贝哈斯,”那人笑着说道,“看来我将成为你命中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了。”

“不。”慕克哈里斯苦苦哀求,然而贝哈斯已经将他从地上拖起来。旁边贝哈斯的两个人手下正一件件将他的货物从马匹上卸下,搬到自己的牲畜上。

他看向老人睡觉的方向。尽管马还在,但人却不见了踪影。他被他们杀了吗?已经被割断喉管躺在地上了吗?

“绳子。”继续用匕首抵着商人的脖子,贝哈斯喊道。其中一个手下悠哉地摇着绳子走过来。这人和贝哈斯一样脸上的胡子也是乱糟糟的,头上还围着阿拉伯式头巾。他穿了一身黑衣,身后背了一张长弓。第三个人虽然没有胡子,不过留了一头长发。他的腰带上挂了一把宽刃半月弯刀,这会儿正忙着翻腾慕克哈里斯的行李,将里面他们觉得没有用的东西扔掉。

“不!”商人大声哭喊,却只能眼看着一颗染过色的石头滚落向沙地。那是临行前,女儿送给他的护身符,看见护身符被强盗扔在地上,这让商人无法忍受,他挣开贝哈斯的禁锢,冲向那个“长毛”。对方却毫不在意,只是笑着斜眼看他,然后在商人扑上来的瞬间朝他的气管猛地就是一拳。慕克哈里斯瞬间倒地,痛苦万分。看着在地上挣扎的男人,三名强盗放声大笑。

“什么玩意儿?”“长毛”朝商人弯腰讥讽道。注意到慕克哈里斯的视线,他低头捡起地上那块石头,大声念出纳达在上面写的话:“‘旅途平安,爸爸’,是这个吗?就是这东西让你突然铆足了劲儿,爸爸?”

商人伸出手,想要拿回石头,可“长毛”却将他的手别到一边,满脸鄙夷。接着用石头蹭了蹭自己的屁股,然后——大笑着在慕克哈里斯的哀号声中——将石头扔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