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3/14页)

他喝光第二罐啤酒,朝瀑布下面的河流做个手势。“顺着那条河走,你会找到长着野生稻谷的湖泊。在只有野生稻谷的时代,你和朋友一起划着独木舟,去那里,把野稻穗敲落到你的独木舟里,然后回家煮熟,储存起来,可以让你过上好长一段食物无忧的日子。不同的地方生长出不同的食物。往南走得更远一点,那里长着橘子树、柠檬树,还有那些绿色的软乎乎的东西,有点像梨子⋯⋯”

“鳄梨。”

“鳄梨,”威士忌・杰克赞同道,“就是那个名字。可它们在这边却无法生长。这里是野稻谷的家乡,是驼鹿的家乡。我要说的就是,美国就是这么一块土地,这里不是适合神灵生存的地方,他们在这里无法适应。他们就像鳄梨,拼命想在生长野稻谷的地方生存下去。”

“他们很难生存得很好。”影子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可是,他们就要开战了。”

这是他唯一一次看见威士忌・杰克哈哈大笑,笑声几乎像是咆哮,没有一点笑意在其中。“哎呀呀,影子啊。”威士忌・杰克说,“如果你所有的朋友都从悬崖跳下去自杀,你会不会也跟着跳啊?”

“也许会吧。”影子感觉自己舒服了很多,他觉得那不仅仅是啤酒的原因。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自己感到如此有活力、如此自在是什么时候了。

“那可不是战争。”

“那它到底是什么?”

威士忌・杰克捏扁空啤酒罐,把它压成一个薄片。“看。”他手指瀑布。太阳已经升到高空,阳光洒在瀑布飞溅出来的水沫上,一轮彩虹悬挂在瀑布上空。影子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丽的景象。

“那是一场大屠杀。”威士忌・杰克平淡地说。

就在这一瞬间,影子看到了。他看清了一切,真相竟然如此明显、如此简单。他摇摇头,吃吃地笑起来,接着又摇摇头,哧哧的轻笑变成洪亮的放声大笑。

“你没事吧?”

“我没事。”影子说,“我刚刚发现了隐藏的印第安人。没看到所有的,但的确看到了。”

“可能是霍昌克族的,那些家伙隐藏的本事差得要命。”他抬头看一眼太阳。“该回去了。”他说着站起身来。

“这是两人联手设下的骗局,”影子说,“根本就不是什么战争,对吧?”

威士忌・杰克拍拍影子肩膀。“你也不是那么笨嘛。”他赞许地说。

他们走回威士忌・杰克的小屋,他打开门。影子犹豫了一下。“我希望和你一起待在这里,”他说,“这里似乎是个好地方。”

“好地方多得是,”威士忌・杰克说,“关键在于你怎么看。听着,当神被人们遗忘的时候,他们就会死亡。人类也会死亡。但是,这片土地依然会在。这里既是美好的地方,也是糟糕的地方。这片土地哪里都不会去。我也一样。”

影子关上门。有什么东西正在拉扯他,他再次独自置身于黑暗之中,但是黑暗变得越来越明亮,最后像太阳一样明亮耀眼。

然后,疼痛开始了。

有个女人走过草地,春天的花朵在她走过的地方纷纷绽放。此时,此刻,她称自己为伊斯特。

她经过的地方,很久以前曾经有过一座农场屋舍。即使到今天还残留着几堵破墙,从野草和牧草丛中冒出来,仿佛东倒西歪的一口烂牙。下起了毛毛细雨,乌云低沉地压在天际。天气很冷。

曾经是农场房屋的位置不远处有一棵大树,一棵巨大无比的银灰色的树。所有迹象似乎都表明树已经在冬天里死掉了,树上光秃秃的没有一片树叶。树前的草地上有几片看不出颜色的破布片。她停在布片前,弯腰拣起一块褐色的东西:那是一块被风化腐蚀得很严重的骨头碎片,应该是人类的头骨。她把骨头丢回草丛中。

接着,她看到被吊在树上的男人,挖苦地笑起来。“光着身子就不好玩了,”她说,“解开衣服的过程才有趣,就像拆开礼物或者剥开鸡蛋一样有趣。”

走在她身边的鹰头男子低头看看自己赤裸的下身,仿佛第一次意识到他光着身子。他说:“我可以直视太阳,甚至不用眨眼。”

“你真聪明。”伊斯特安慰他说,“好了,我们把他从树上放下来。”

将影子绑在树上的潮湿绳子很久以前就风化腐烂了,他们两人很容易地就拉断了绳子。吊在树上的人体立刻滑下来,朝树根摔去。他们在他落下的瞬间接住他,把他抬起来。尽管他身材很高大,他们还是轻而易举地搬动了他,把他平放在草地上。

躺在草地上的那具身体冷冰冰的,没有呼吸,身体侧面有一处凝结着干涸的黑色血块的伤口,似乎是被长矛刺伤的。

“现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