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2/3页)

每次读到这些历史,岑旷都感到莫名的悲哀,不只是为了魅,也不只是为了人族。她不明白,同样是智慧的生灵,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仇恨和杀戮,并且一代代地传下去,融入所有人的血液里?她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这个世界上,原本非常热爱这个世界,但是那些血淋淋的历史总是让她觉得呼吸困难。

“蛇谷城的路子行不通,你们就隐藏起自己的身份,伪装自己是人族,煽动其他人族和你们一起叛乱……”岑旷长叹一声,“这是何苦?”

“这些事情,永远解释不清,也不必解释,”贺颜淡淡地说,“跟随自己的内心就好了。我不求你的理解。”

岑旷摆了摆手:“好吧,不谈这些。可是,如果紫瑶是怀着那样的阴谋去接近叶征鸿的,后来她并没有要求叶征鸿娶她,反而夸大了残余刺客的实力,自己躲藏了起来,这才是她真正的背叛吧?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之前也始终没有想通,可是知道了我的孩子的真相之后,我终于明白了。”贺颜语声低沉,充满了痛苦,“那个孩子改变了一切。当发现自己怀孕之后,她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而已。如果她真的去做了刺客,难保不被发现,那时候孩子的命运怎样就很难料了;而如果只是嫁给叶征鸿而并不动手,则会被自己人惩罚。为了孩子,她决定不去冒任何险,而是想办法永久地消失。”

“这就是一个母亲的抉择,甚至不惜为此背弃过去的信仰,”岑旷点点头,“真的很了不起。对了,我还没有问过你这三十多年的遭遇呢。”

“我嘛,其实是被他们判处了死刑,但运气不错,一直没有死成,前段时间终于被人救了出来。”贺颜的语气恢复了平淡,“三十六年前,我是唯一反对用紫瑶去潜伏的人,因为我爱她,不能容忍她嫁给一个人族,无论真假。于是我被带到山寨的山崖下,用坚硬的锁链捆绑起来,又用尸麂线穿过肢体,让我不能运用秘术,打算让我在那里活活被蛇虫咬死,或者饿死。”

“但你并没有死。”岑旷说,同时也明白了贺颜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

“那是我的运气,有一根尸麂线穿歪了一点儿,使我还保留了一点点精神力,”贺颜说,“那点儿精神力不足以帮我挣脱锁链,但可以用精神蛊惑术吸引周围的鸟兽来到我身前,然后……”

他做了一个牙齿张合的动作,岑旷会意,他接着说下去,“我就这样苦苦支撑着,只是想要再见紫瑶一面。一直到去年,一个迷路的旅行者意外地来到我身前,我才借助他的工具脱困。我找遍了我们在雷州的秘密据点,终于在其中一处找到了我昔日的同伴们。我向他们逼问紫瑶的下落,这才知道了事情经过。”

“那紫瑶到底去了哪里?”岑旷忙问。

“叶征鸿和紫瑶经过巧妙的布置,故意留下一些线索给追踪的魅,制造了紫瑶重病身死的假象,然后叶征鸿娶了别人为妻,以求能瞒过他们。但是最后,叶征鸿还是引起了他们的怀疑。”贺颜说,“叶征鸿真正爱上了紫瑶,总是克制不住自己通过地道去探望紫瑶的念头。终于有一天,监视叶征鸿的人发现他凭白消失在自家的房间里,就此发现了地道的秘密。那时候,我的儿子刚刚出生不久。”

“于是紫瑶选择了离开,我猜那是为了避免让对方发现她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她把追踪而来的杀手带到了天启城之外,和他们进行了决斗,那些杀手都死了,而她,从此消失了,”贺颜神色黯然,“我问完这番话后,猜想她会不会又被叶征鸿藏起来了,于是去找了叶征鸿。他年事已高,嘴却挺硬,坚持说不知道紫瑶在哪里。我猜想,他大概的确不知道。但我的仇恨之火因此燃得更旺,所以我不断地恐吓他,从精神上折磨他,并且一直威胁说要杀掉他的两个儿子。等到他突然死去之后,我的恨意仍然没有消减,所以真的对他的儿子下手了,却没有想到……”

贺颜回过头,看着叶寒秋沉睡中的面容,目光中的含义复杂至极。岑旷看得情不自禁地为他辛酸。

“你这句话算是解释清了一个疑团,那就是叶征鸿为什么那么害怕,又为什么会自杀……”岑旷思索了一下,终于恍然大悟,“叶征鸿大概是从叶寒秋搬出叶宅后,开始经常回到老宅,借助通道去往后院——因为儿子走了,他失去了精神寄托。他一直把叶寒秋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他所害怕的不是自己会怎么样,而是害怕你伤害他的儿子。

“那段时间,因为你的出现,他一直精神恍惚,碰巧那天在路上遇到那个端着紫玉箫的书生。他乍一看到紫玉箫,以为是当年雷州的刺客们重新出动了,目的就是要杀害他的儿子,于是绝望之下,选择了自杀。他的自杀其实还包含了一重含义,那就是‘一切都冲着我来,让我以死赎罪,放过我的儿子吧’。这句话也许你听了不大乐意,但是,他真的是一个伟大的父亲,虽然细节上很不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