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桃隐刀(第2/19页)

鱼姬皱着眉头和三皮对视一阵,一字一顿的说道:“没想到你一直在为此事耿耿于怀。我与你母亲早年有一面之缘,虽然飞升之事我并未亲见,但至少有一点我是知道的:如果有得选择,她是绝对不会离开你,而成为那位无上尊神的奴仆。”

三皮心中气恼,哪里听得进去,只是扯开嗓子嚷道:“做上仙何等逍遥自在,又有什么难抉择的?一去数百年杳无音信,只顾着享乐,自然不记得还有个儿子在下界颠沛流离……唔……”

话没说完,一张抹布已经准确无误的塞进了三皮的嘴里,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龙涯叹了口气:“还浑上瘾了你?一把年纪,奈何还跟个几岁大的娃娃一样胡搅蛮缠。先安静一点,鱼姬姑娘一定会把她知道的真相告诉你……是吧?”这最后二字倒是对着鱼姬说的。

鱼姬见龙涯眼中露出些许狡黠之色,如何不知他是在帮三皮套话,于是摇头低笑一声:“好了,别装模作样了,谁不知道你们哥俩好,也不用把你问供审犯的招数耍到我头上吧?”

龙涯哈哈大笑:“不敢,不敢。只是凡事都有因果,如果白隐娘并非抛弃孩儿而是另有苦衷,三皮这小子岂不是平白无故错怨了自个儿老娘几百年?不妨当做一个故事说说,帮三皮解开心结也算是一件好事。”

鱼姬看看龙涯,又看看三皮,转身坐回桌边:“并非是白隐娘弃你不顾,事实上每个受天君册封且飞升天界的人都会斩断尘缘,前事尽忘。好吧,这故事得从五百多年前白隐娘还未得到妖刀桃隐,成为威震狐界的炎刀天狐之前说起。”

1.铸师斩魄

隋大业六年,东都洛阳。

从正月十五夜开始,街头便开设了盛大的百戏场。

有在两根旗杆之间牵上细绳,在离地数丈的绳索之上表演走索的;也有举着数十斤重的铜鼎上下抛甩,轻若无物,被称作打鼎的把式;有扮作猴儿在场中倒立、翻滚,沿竿攀爬的;也有舞刀弄枪耍剑飞刀之类的活计;有的索性围起场子蹴鞠为乐,只把皮球耍得如同粘在脚上一样滴溜溜旋转;或是诺大几个火圈并立,人在圈中来回穿越,险象环生却毫发无损的;踩高跷的优伶声色俱佳,身披彩衣的侏儒怪诞而诙谐,乃至吞刀吐火,悬绳登天等等奇人异术,可谓千奇百怪,超乎寻常。

戏场周围五千步,有一万八千余人奏乐,声闻数里,灯光照耀如同白昼。举行如此叹为观止的庆典的原因很简单,只是大隋的国君的一道圣旨。为了向西域的使者商贾炫耀大隋帝国的富足,在街头上演百戏之余,炀帝还勒令洛阳点缀市容,把城内外树木用帛缠饰,市人穿上华丽服装,甚至卖菜也用龙须席铺地。倘若有西域的商人走到饭馆门前,主人便请他入座,醉饱出门,不取分文,若是问起原因,几乎都是清一色的拍着胸口道我大隋富拥天下,饭店酒食照例不要钱云云,口径一致,唱腔标准。天下当然没有白吃的午餐,不过是拿着国库的银两装着大隋的门面。同样的谎话重复多次,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不过能白吃白喝,谁请的客又有什么关系,也自然不会有人去捅破那层亮堂堂的窗户纸。

如归酒坊之内一干胡商的唏嘘赞叹声不绝于耳,一旁却传来一声冷笑:“这数九寒天大隋也有不少衣不蔽体的穷人,为何不将缠树的缯帛做衣给他们穿?”

人声戛然而止,众人都齐刷刷的朝说话之人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男子立在酒坊门口的柜台边,身披一件黑油发亮的熊罴大麾,内里却是赤膊穿了件黝黑的钢甲两裆铠,肌肉纠结的手臂将一只硕大的葫芦放在柜台上沉声喝道:“店家,打酒!”

正如他所言,此时天寒地冻,寻常人多是捂上厚棉袍,还得借酒驱寒,唯独是此人赤膊着甲,反倒无半点寒冷之感,古铜色的肌肤俨然腾着一抹白气。他没有绾发髻,一头粗韧黑亮的散发只是随意的用一条兽皮带束在脑后,一身装扮胡不胡,汉不汉,但相貌却是极其周正,剑眉入鬓,一双虎目在洛阳城中瑰丽的灯光映照下反而显得出奇的冷清锐利,如同刀锋。看到众人呆若木鸡的神情,他眉峰微皱,不耐烦的重复了一句:“店家,打酒!”

老板回过神来,忙上前接过葫芦交给店小二前去打酒,不多时灌满葫芦送回来递到那人的手上。那人从腰间的褡裢里摸出一锭银子扔在柜台上,拎了葫芦转身走出门外,弯腰自地上单手抱起一大块暗青色,石头也似的物事,径直朝人流拥挤的街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