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钻地机的阴谋 第七章 呓树。信仰战争(第2/7页)

“你瞧。”老者神采奕奕地掏出一尊木雕小人,小人双手绑上了宽而长的木条排片,双层可活动的,想必亦是可飞翔的,“这是贩梦者给我带来的灵感。”

我拨弄木雕小人的双翼,简单却透彻希望,这鼓舞人以勇气追寻飞翔与自由。

突然一颗子弹打掉了小人的半只翅膀,另一颗子弹则击中了老者身边男装打扮的女子,那条由长条椅以及吧台的防线被击破,形势急转直下,只听见门店口的同伴朝老者大声呼喊,单片眼镜老者急忙夺过木雕小人藏入怀中,“后会有期!”他以意料之外的灵活躲闪子弹飞速朝酒吧的出口退却,子弹纷纷落在他的脚跟之后,老者的身影闪现一下,随即消失在酒吧门后。

接着我发现,这座酒吧里除了中弹倒地的科学人、欢呼胜利的拜翼教徒之外,便只剩下我。他们找到了我,十数只枪口紧贴着我的额头。有人握起酒瓶,一饮而尽。

“你…选哪边站?”满嘴酒气的红脸大汉边灌酒边逼问我。

我默不作声,我只是路过进来寻找贩梦者,无意掺和哪个组织之间的恩怨。

然后左脸颊被一击钝器狠狠击中,谁用枪托砸了我,“头儿问你话呢!你小子装哑巴不是?!”我认出是先前躲在琴箱里的大孩子,此刻他的声音生涩而凶狠,我更愿意相信这般语气出自于他对年龄的不自信。

红脸大汉拖来一具尸体,蘸着他的血在地板上画着一枚十字花,仍以含混不清的声音说,“他,死人…我们,十字花…你选哪边站?”

我意识到这些人并非皇帝的卫队,他们与求知派的交火并非执行公务,亦非维持正义的秩序,而是纯粹抒发对魔王的崇拜,是的,他们便是狂热的拜翼教徒。若此刻我不答应他们,恐怕他们不会将我交给卫队,而会立即将我用私刑处死,不带丝毫迟疑。后者行事尚且有皇帝的法律作为依据,而前者,只有狂热的宗教冲动。

我仍在犹豫。这种被力量威逼而就的信仰,是否有悖于意志的勇气,是否意味着不纯粹……我抬眼望了望红脸大汉,他没有回复我的眼神,而是直接抬起枪口抵住我的额头。

在那个瞬间我意识到自己别无选择。于是我把手掌摁向了地板上的那朵十字花,鲜血绘就的印记。

周围爆发出一阵大笑。

他们要求我向他们的信主宣誓,宣誓靡伏于主的足下,追随主的旗帜,接受主的审判。

我答应了。

他们要求我誓死消灭那些胆敢于探寻主之秘密的歹人,任何轻慢吾主之人,必愤起除之。

我答应了。

他们要求我撸起袖管,一名光头壮汉点燃壁炉,把烙铁烧得通红,然后小臂一阵灼痛,之后,我身上便留下拜翼教会的十字花烙印。又一片大笑之后,教众纷纷散去,这座名为Vissis的小酒馆再次陷入死寂。

过了很久,我努力令自己站立起来,鞋跟在木质地板上响声沉闷,有些许眩晕。我鼓起勇气触摸创口,刺痛,但内心的耻辱感更痛。“何以如此轻易地臣服于魔王脚下”,我自问。

“科学定则也罢,宗教教条也罢,皆为力量的一种。力量本身的规则便是力量大者制订规则,力量小者遵循规则。”我试图说服自己,“但凡这种规则与我的信仰不相抵触,那我遵循规则即可,我仍可保留生的载体,这种妥协并非所需牺牲生命去反抗的。”如此一番自白,似乎开脱了些。

我叹一口气,在漫天的燃烬下走出Vissis,几名教众倚坐在酒馆外墙醉醺醺地哼着战胜者的歌谣,而求知派众连同那具精致的木雕小人连同身手矫健的单片眼镜老者都消失无踪。火杉树纷纷舒展圆叶片,它们对发生在这一场夜市角落里的小范围冲突毫无所知。恐怕我的能耐便仅在于此了,莫名其妙地被包围,轻易地被强迫留下印记,面对力量我从意识伊始便展现出的软弱似乎从未改观,反而更甚。心里泛起一阵苦笑,自嘲味道。我本有一千个机会跟随单片镜老者等一干科学人逃之夭夭,即便被抓,仍有一次机会可以拒绝教会的条件,他们不会真的开枪的,肯定不会。我攥紧了拳头,漫步走在小巷里,开始排山倒海地感到后悔。

而彼时,蛾群悬聚于城市上空,轮廓骚动,这个夜晚还很长。

我为何是这般模样。

我为何而来。

半倚车厢一壁,猛然悸罔,头脑膨胀,意识核向深处滑落,胸肺内的热气自鼻孔排出。强抑露齿的本能冲动。地下列车仍以熟悉的节奏在城市底部穿行,人以嗔怪的目光注视我。我羞于自身的异样。转身将额头贴于冰凉的车壁,合上双眼。褶皱的衬衫与公文包,吃剩的早点与晨报。是人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