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雨声烦之春(1)(第2/4页)

一家三口长期租住在岛上最好的旅馆里,那旅馆的租金不菲,这家人应该是颇有点钱。

他们的到来一时间成了岛上的热门话题。太少有人从大陆上迁来这个偏远的小岛了,何况还是带着两个孩子的漂亮夫人。

六岁那年,西泽尔来诺丁山初等学校申请就读。莉诺雅接待了他,令莉诺雅惊讶的是这男孩居然没有人陪同,他坐在桌子对面,穿着略显宽大的花格小礼服,扎着深蓝色的领结。那领结跟他的小脸差不多大。

“家长怎么没陪你来呢?”莉诺雅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我自己来的,不可以么?”西泽尔往后缩了缩。

“可以啊,通过考试就没问题。”莉诺雅收回了手。

男孩温顺有礼,但给她的第一印象却像是一只还未长成的小野兽,随时警惕着周围的变化。轻易地触摸一只小野兽的脑袋是对他的不尊重,谁知道他将来会长成什么东西呢?

莉诺雅认认真真地跟这位小绅士握手,像对待大人那样对待他。

西泽尔顺利地通过了入学考试,拿到了学籍。他学得很努力,成绩也相当优秀,但不那么讨人喜欢。

老师们觉得这孩子跟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从他的行为举止看,应该是长在豪门贵胄之家,从小过着有仆人伺候的生活。在这个地处偏远的海岛上,大家都活得自得其乐,忽然混进一个还没长成的贵公子,大家都有点不自在。

学生们则断言西泽尔是个野种,从骨子里瞧不起他。

这家子刚搬来的时候,岛上的人就对他们充满了好奇。这世上哪个家庭不是靠男人撑起来的呢?可这个家庭竟然没有男人!

议论了很久之后,大家断定西泽尔的母亲是某位贵族老爷的情妇,被人玩腻之后踢出了家门。去过大城市的人说,这是贵族老爷们抛弃女人的常见路数,给一笔不菲的生活费,送他们去偏远的地方,从此隐姓埋名地生活。要是被那老爷的正妻找到,没准还会雇杀手来结果他们呢。

唯有莉诺雅对西泽尔很温柔,因为她总是记得西泽尔第一次来学校的时候形单影只的样子。

西泽尔的睡眠很浅,甚至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一个人望着屋顶发呆,但只要有人靠近他就会闭上眼睛装睡。但眼球会在眼皮下紧张地动来动去,这个小细节出卖了他。

莉诺雅就带他去老师休息室睡,老师休息室的床很狭小,只够睡一个人,莉诺雅让西泽尔睡床,自己睡在一张帆布躺椅上。

即使这样西泽尔还是睡不着,经常是莉诺雅一觉醒来,发现西泽尔默默地望着窗外发呆。

莉诺雅问他有什么心事,西泽尔沉默了片刻说:“如果我告诉嬷嬷,嬷嬷能保证不告诉别的孩子么?”

莉诺雅伸出小指头说:“我保证,我们拉钩,我和西泽尔是好朋友,好朋友不泄露彼此的秘密!”

西泽尔郑重其事地跟莉诺雅拉钩,然后说:“我妈妈是个傻子。”

也许是为了不让莉诺雅太难过,他这么说的时候带着一点点笑容,像是大人说起自己最难过的事情时会用笑容遮掩那样。

后来西泽尔找了个机会,带着莉诺雅去见自己的母亲。不是正式的家访,而是躲在路边等她的马车经过。

马车停在岛上唯一的医院门前,那个闺名琳琅的东方女人被女仆搀扶着,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漆黑的长发,白瓷般的肌肤,黛色眉宇,樱色嘴唇,她美得让人遗忘了时间。

莉诺雅也是美人,可在那个女人的面前就显得平凡了,那女人的美是极盛时的樱如雪,沉甸甸地压在枝头,随时都会坠落。

但那夫人眼神空洞,像是雪后的荒原。她拉着女仆的裙摆行走,像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依恋着母亲。

满街都是围观她的浪荡子,人们不断地尖叫和吹口哨,有人大喊说:“琳琅夫人你生的是缺男人的病!不用上医院,嫁给我病就好了!我给你治病!”

西泽尔站在街角的阴影里,拉着莉诺雅的手,遥望自己风华绝代的母亲和那些追逐他母亲的浪荡子,看起来既不愤怒也不悲伤。

但这个七岁男孩的声音坚硬如铁石,他说:“嬷嬷,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上学么?因为只有上学我才能去翡冷翠,只有去翡冷翠才能治好我妈妈的病。”

莉诺雅轻轻地点点头,说:“好,老师帮你想办法。”

这话并不是随口说说,虽然她只是个穷修女小老师,可在某些事上还是有能量的。

每年的固定名额西泽尔是指望不上的,必须想办法争取额外的名额。莉诺雅留意着各种各样的机会。很快她就了解到,每年翡冷翠都会举办一个画展,参展的都是学童作品,评奖者则是翡冷翠的实权人物,红衣主教们。西泽尔若能胜出,就有机会得到某位红衣主教的推荐信,那可是去翡冷翠读书的强有力的敲门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