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16页)

不到黄昏,他便赶到艾尔兰德公爵领的西部边境,这是个十字路口,位于扎瓦达村附近。由此前往马里波的路线又平直又安全,四十二里长的林间小路人来人往,路面结实。十字路口处还有间小酒馆,他决定休息一晚,顺便歇歇马。他很清楚,只要明天一早出发,就算不用使劲儿打马赶路,他也能在日落前看到马里波城堡红色塔顶上那些银黑相间的三角旗帜。

他取下鞍座,亲自给母马洗刷一番,才叫马童牵它去马厩。他是王家信使,决不允许别人碰自己的马。他吃了一大份香肠煎蛋,外加四分之一条黑麦面包,用一夸脱麦酒冲下肚。他听大伙儿闲聊,内容五花八门,毕竟来自天南海北的旅人都聚在了这间小酒馆里。

阿普利盖特听到,多尔·安格拉的麻烦继续升级,莱里亚骑兵与尼弗迦德马队冲突再起。莱里亚女王米薇大声谴责尼弗迦德帝国的又一次挑衅行为,并向亚甸国王德马维请求援助。崔托格城公开处决了一位瑞达尼亚男爵,罪名是暗中勾结尼弗迦德皇帝恩希尔的密使。在科德温王国,松鼠党突击队集结大股兵力屠灭了利达堡。为替死难者报仇,阿德·卡莱人又发动一场清洗,杀掉了都城中将近四百非人种族居民。

与此同时,来自南方的行商提到辛特拉移民前往泰莫利亚集会,在维赛基德元帅的旗帜下悲恸哀悼、放声号哭。他们证实,卡兰瑟王后最后的血脉、“幼狮”希瑞菈公主确已死于非命。

还有人提到更黑暗、更不祥的流言。在艾德斯伯格地区的好几个村子里,农夫给奶牛挤奶时竟然挤出了鲜血,而在黎明时分的雾气中,有人看到可怕的征兆“毁灭处女”。传说中驰骋于天际的鬼魂大军“狂猎”在布鲁格出现,位置就在树精禁地布洛克莱昂森林。众所周知,狂猎本身便是战争的先兆。有人还在布利姆巫德海角见到一艘幽灵船,船上有个恐怖的身影——一个黑骑士,头盔的装饰仿佛振翼的猛禽……

信使没再听下去,他太累了。他回到自己的普通客房,裹紧毯子,很快坠入梦乡。

他在黎明时起床,走进庭院时不禁一愣——他并非第一个准备离开之人,这倒有些不寻常。井旁站着一匹鞍韂齐全的黑色骟马,旁边有个女人,一身男装,正在水槽中洗手。听到阿普利盖特的脚步声,女人转过身,用湿手拢起浓密的黑发甩到脑后。信使欠欠身,对方略微点头,算是还礼。

他走进马厩,结果差点撞上另一位早起的客人。是个女孩,戴着天鹅绒软帽,正牵着一匹长有斑纹的灰色母马往庭院走。女孩揉揉脸,打个呵欠,慵懒地靠在马肩上。

“哦天哪,”经过信使时,她嘟囔道,“估计我会在马背上睡着……我会累昏过去……嗯啊……”

“等马跑起来,冷风自会让您清醒。”阿普利盖特从架子上取下马鞍,谦恭地说道,“一路顺风,小姐。”

女孩扭头看着他,好像刚刚注意到他的存在。她的大眼睛如翡翠一般碧绿。阿普利盖特将鞍褥盖在马背上。

“祝您旅途平安。”他说。平时他并不健谈,也算不上热情,这会儿却觉得有必要跟人说说话,哪怕对方是个昏昏欲睡的小女孩。也许因为他独自一人跑了太久,或者这女孩跟他的二女儿有些相像。

“愿诸神保佑你们,”他补充道,“保佑你们远离意外和坏天气。你们只有两个人,还都是女的……如今世道不太平,就连大道也危机四伏。”

女孩瞪大碧绿的双眼。信使见状不由脊背发凉,全身打了个冷战。

“危险……”女孩突然换上截然不同的声音,“危险悄然而至。它张开灰色的羽翼飞扑直下,你却听不到半点声音。我做了个梦。沙子……沙子被阳光烤得滚烫。”

“什么?”阿普利盖特抱着马鞍,愣住了,“小姐,你说什么?什么沙子?”

女孩身子打战,用手揉了揉脸。斑纹灰马晃晃脑袋。

“希瑞!”庭院里的黑发女人一边调整黑色骟马的肚带,一边尖声喊道,“快点儿!”

女孩打个呵欠,冲阿普利盖特眨眨眼,似乎为他出现在马厩而惊讶。信使什么也没说。

“希瑞,”女人重复道,“你睡着了吗?”

“马上就来,叶妮芙女士。”

等阿普利盖特终于装好马鞍,牵着马走回庭院时,女人和女孩都不见了。一只公鸡发出长而沙哑的啼鸣,一条狗在狂吠,树丛中还有布谷鸟在欢叫。信使跨上马鞍,忽又想起那个昏昏欲睡的碧眼女孩,还有她奇怪的话语。危险悄然而至?灰色的羽翼?滚烫的沙子?女孩的脑子估计有点毛病,他心想。这段日子,这种事已经不新鲜了:战乱频发,姑娘们被流浪汉或其他坏蛋糟蹋,从此变得疯疯癫癫……没错,她肯定疯了。或者只是太困了,在睡梦中被人叫起,还没完全清醒。大清早的,人在半睡半醒间往往会说些稀奇古怪的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