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恩(第5/6页)

“还犹豫什么?”斯迪说,“快动手!”

即使到这个关头,俘虏也没说话。他可以说“饶命!”或者“您夺了我的马、我的钱和我的食物,就让我留下这条命吧!”或者“不,求求您,我没有做伤害您的事!”……他还有其他上千种说法,或者哭泣,或者呼唤信仰的神灵。但什么言语都救不了他,或许正因为明白这点,所以老人闭上嘴巴,以谴责与控诉的眼光望向琼恩。

不管要你做什么,都不准违抗,统统照办。与他们一起行军,与他们一起用餐,与他们一起作战……但眼前的老人毫无反抗。他不过是运气不好。他是谁?来自何方?要骑那可怜的驼背马去哪儿……在野人眼里,全都无关紧要。

他是个老人,琼恩告诉自己,五十岁,甚至有六十岁,比大多数人活得长。但瑟恩人会杀了他,不管我说什么或做什么都救不了。长爪仿佛比铅还重,难以提起。那人继续瞪他,眼睛像又大又黑的井。我会掉进这口井里淹死。马格拿也在看他,他几乎可以闻到猜疑的味道。这人一定会死,由我来杀,又有什么关系呢?只需利落一刀,用尽全身力气。长爪是瓦雷利亚钢铸成。跟“寒冰”一样。琼恩记起另一次行刑:逃兵跪在地上,脑袋滚落,雪地上明亮的鲜血……父亲的剑,父亲的话,父亲的脸……

“动手,琼恩·雪诺,”耶哥蕊特催促,“你必须动手,证明自己不是乌鸦,而是自由民的一员。”

“杀一个火堆旁的老人?”

“欧瑞尔也在火堆旁,你杀他却很快。”她的眼神坚决而严肃,“你也打算杀我——尽管那时我还在睡觉——直到发现我是女人。”

“那不一样,你们是战士……是守望者。”

“对啊,你们乌鸦不愿让人发现,我们现在也一样。一样!快杀了他。”

他转身背对老人:“不。”

马格拿走上前,高大,冷酷,不怀好意:“我说要。我是指挥官。”

“你指挥瑟恩人,”琼恩告诉他,“管不了自由民。”

“我没看到自由民,只看到乌鸦和乌鸦的老婆。”

“我不是乌鸦的老婆!”耶哥蕊特拔出匕首,快速跨出三步,抓住老人的头发,将脑袋向后一扳,割了喉咙,从一边耳朵划到另一边耳朵。即使死去时,那人也没出声。“你什么都不懂,琼恩·雪诺!”她冲他大喊,将染血的刀扔到他脚下。

马格拿用古语说了些什么,也许是要瑟恩人就地处决琼恩,但真相他已永远无法知晓。闪电陡然劈落,一道耀眼的蓝白光芒打在湖中央塔楼的顶端。他可以感觉到它炽烈的愤怒,雷声降临,震撼黑夜。

死亡咆哮着扑来。

闪电的强光令琼恩看不清楚,但在听见惨叫之前的刹那,他瞥到一个疾驰的影子。头一个瑟恩人死得和老人一样,血从撕裂的喉咙里涌出。然后闪光消失,影子转身,一声咆哮,又一人在黑暗中倒下。到处是咒骂、呼喊和痛苦的嚎叫。琼恩看见大疖子跌跌撞撞地向后倒去,撞翻了三个人。是白灵,他疯狂地想,白灵跳过长城来救我。接着,闪电又将黑夜变成白昼,他看到那头狼踩在德尔胸膛,黑糊糊的血从口中流下。灰的。他是灰的。

黑暗随着隆隆雷声一起到来。狼在瑟恩人中穿梭,他们则用长矛乱刺。老人的母马被屠杀的气味刺激得发了狂,后腿人立,蹄子猛踢。长爪仍在手中,琼恩·雪诺突然意识到,不可能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狼身上,他砍倒第一个,推开第二个,劈向第三个。狂乱之中,有人喊他的名字,但无法断定那是耶哥蕊特还是马格拿。奋力控制马匹的那位瑟恩人根本没看见他,而长爪轻若鸿毛。他挥剑砍向对方小腿,感觉到钢铁劈开骨头。野人倒下去时,母马冲了出去,琼恩左手抓紧鬃毛,一下子跃上马背。脚踝被手攫住,他向下猛砍,然后看到波吉的脸在血泊中消失。马儿人立,扬腿猛踢,击中某瑟恩人的太阳穴,发出“喀嚓”一声响。

随后人马开始狂奔。琼恩没有引导方向,只尽力伏在马背上,穿越泥沼、雨水和雷电。湿草抽打着脸,一支长矛从耳际飞过。若马跌断腿脚,他们便会追上来,把我杀死,他心想,但旧神与他同在,马儿没事。闪电划过黑暗的天顶,雷声在平原上翻滚,呐喊在身后减弱消失。

午夜后,雨停止,琼恩独自徘徊在高高的黑草海中,右大腿痛得厉害。他低头看去,惊讶地发现一支箭戳进大腿后面。什么时候的事?他抓住箭杆,拉了一下,但箭头深埋进肉中,越拔痛得越厉害。他试图回想客栈中狂乱的景象,但只能记起那头灰色的野兽,精瘦而恐怖。它太大,不是普通的狼。冰原狼。只可能如此。他从没见过行为如此之快的动物。就像一阵灰色的风……难道罗柏回了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