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夷川家的继承人(第3/23页)

围绕着伪电气白兰不遗余力地大加赞美,对早云晚年掀起的阴谋旋涡只字不提——这无可挑剔的悼词,真没辱没八坂平太郎八面玲珑的老狸名号。

八坂致悼词后,在座的狸猫纷纷起立轮流上香。因为如此正经八百的葬礼实在太少见,毛球们在祭坛前都有点不知所措。

轮到下鸭家时,会场上响起嘁嘁喳喳的议论声。

我肩上托着系黑领结的二哥,走近祭坛,偷瞄了一眼躺在小小的棺材里、周身铺满花朵的早云。遗体看起来就像失败的剥制标本[1]一样,似乎缩小了好几圈,早云那曾令人憎恶的富态模样如今荡然无存。

不错,夷川早云的确设下圈套陷害家父,让他掉进星期五俱乐部的铁锅,这点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但眼前的早云也遭到应有的报应,在远离家乡的有马之地中弹倒下,落得孤独惨死的下场。他如果还活着,我们大可拔光他屁股上的毛,但如今面对一个长眠不起的毛球,就算踢飞他又有什么意义,我们又不是性格扭曲的狸猫。所以早云啊,你就安心长眠吧。南无阿弥陀佛。

就在我合掌之际,肩膀上的二哥开始躁动不安。

“……怎么了,二哥?”

二哥翻了个白眼,突然张口“呱噗”打了个嗝。紧接着,之前强行压住的嗝如潮水般不断涌出:“呱噗呱噗呱噗呱噗呱噗……”

金阁和银阁听到打嗝声后立刻愤怒地起身。

“你这混蛋在笑什么?”他们俩齐声怒吼。

“等等,”我慌忙辩解道,“这是误会,我二哥不是在笑。”

“不是在笑是什么,一直‘呱呱呱呱’笑个不停,你这青蛙内心到底有多邪恶?”

“你们仔细听,那是打嗝呀。”

“亏你编得出这么拙劣的谎言!”

金阁怒不可遏,“这可是父亲大人庄严肃穆的葬礼,大家都满怀敬意地吊唁,就算你是个放弃做狸猫的青蛙,也不能在父亲的葬礼上呱呱大笑。”

听到金阁的声音,会场内的狸猫开始骚动。

二哥慌忙想要道歉,但是他一张嘴,打嗝声就淹没了道歉的话语。

“我没有呱噗那个呱噗意思呱噗。”

“你这满口呱呱的混蛋,还在呱呱地叫个不停!”银阁一脸难以置信地说道。

之后二哥的打嗝声,就像弹珠汽水的气泡一样,有节奏地不断冒出来。

“不能笑!”我越努力憋着就越想笑,不自觉地低声重复了一句“满口呱呱的混蛋”,就再也忍不住了。我也不想在这么庄重的葬礼上笑场——但是,谁叫银阁说了句“呱呱混蛋”呢,亏他想得出来。这时大哥立刻冲过来捂住我的嘴,我也赶紧捂住二哥的嘴。

金阁和银阁开始破口大骂:“你们竟敢在父亲的灵前放肆!”

竹笼里的海星叫道:“都别闹了!”眼看着葬礼仪式就要被糟蹋殆尽。

这时候,突然哪里传来“咚咚”的声音。

拨开身穿丧服的狸猫群,一个年轻的僧侣拍打着腹鼓悠然走上前。他一身褴褛的黑衣已经褪色,剃度的光头像后院里被日晒雨淋的旧钵一样脏兮兮的,似乎能看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酸臭味儿在空气中摇荡。

他来到祭坛前,无言地继续敲打着腹鼓。

八坂平太郎回过神来,也跟着咚咚地敲打起腹鼓,于是在场的其他吊唁宾客也陆续开始敲打腹鼓。

狸猫们的腹鼓,如潮起潮落般声音时大时小,不久像冲上陡坡一样节奏开始加快、到达顶点后戛然而止。那个神秘僧侣打出最后一击,腹鼓声消失在秋日的青空下。之后周围一片寂静,在场的狸猫们都盯着那个奇怪的僧侣,“谁?”“是谁?”大家窃窃私语。

僧侣默默上前上了炷香,然后眼神锐利地盯着金阁和银阁。

“吴二郎、吴三郎,别来无恙啊?”他用不符合其年轻外貌的厚重声音问候道。

金阁兄弟俩一脸茫然,平常被叫惯了“金阁”和“银阁”的绰号,连自己的本名都忘了。金阁喃喃自语道:“啊啊,吴二郎是在叫我吗?”

“你是谁呀?”银阁问。

僧侣低头扫了一眼自己一身脏兮兮轻飘飘的黑衣,无奈道:“认不出来吗……也不怪你们,毕竟小僧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回来。”

“难道说……你是大哥?”这时,从竹笼里传出海星激动的声音,“吴一郎大哥你回来啦!”

夷川早云的葬礼已经过去一周了。

这一天,从早上开始就下起冷冷的秋雨,时断时续。贯穿纠之森的参道被蒙蒙细雨笼罩,下鸭神社的门楼烟雨朦胧,宛如卷轴画里的风景一般。

我缩在枯叶床中暖屁股。小毛球时代,屁股上长蘑菇令我日暮途穷的痛苦经验告诉我,“守住屁股,就等于守住了健康”。一点点湿气和寒冷就能召唤出感冒之神或蘑菇之神,所以秋季的霖雨天要格外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