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宴(第2/4页)

接过纸笺后,空海摊了开来。

逸势从旁探身,凑过头来看。

清平调词

诗题如此写着。

所谓“清平调”,是唐朝音乐曲调名。

加上“词”字,大概就是以清平调所唱的歌词。

“这首诗歌全部有三阕,听说空海先生纸上写的是第一阕。这里写的是第二和第三阕。”牡丹说。

“谁帮你写的?”

玉莲问道。

“这等一下再说,先请空海先生过目吧。”

牡丹也探出身子,望着那张纸笺。

纸上还残留着墨香,端正的字体写着两阕诗。

字体看来很眼熟。

不过,空海无暇去考虑到底是谁的字迹,先念了起来。

清平调词(二)

一枝红艳露凝香,

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

可怜飞燕倚新妆。

清平调词(三)

名花倾国两相欢,

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

沉香亭北倚阑干。

纸上是如此的诗。

空海边念边说:

“逸势,你看这首诗的辞藻多么华丽!到了这种地步,简直可以说是浪费才华。不过,再怎么浪费也不会枯竭,这也是一种才华啊。”

看来空海对这首诗作者的赏识、感动,更胜诗歌本身了。

逸势约略能理解这首诗。

因此也能明白空海话中的含义。

“你好像对诗人的才华,比对诗句更感动。”逸势说。

“也可以这样说。”

“不过,空海啊,你的说法,我听来有些嘲讽的味道——”

“听得出来吗?”

“听得出来。”

“逸势啊,你说的没错。说穿了,这是一首应酬诗。不过,虽为应酬而写,有才华的人写来,就不仅止于此。我本来认为对方浪费才华,事实却又不然。因为无论汲出多少水,才华之泉却永不干涸……”

空海一边微笑一边说着,

“真不愧是大唐长安啊!竟然有这样的才子,轻轻松松就能写下如此的诗句。”

逸势对着发出此言的空海说:

“对了,空海——认为‘浪费才华很可惜’的人,可能是因为自己没才华吧?”

“你说呢?”

空海虽然无意岔开逸势的话,却还是换了个话题。

“牡丹,这是谁的诗呢?”

“听说是个名为李白的人——”牡丹说。

“喔……”空海低声叫道,

“原来如此。这是李白翁的诗呀?”

空海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自顾自地点起头来。

当时,李白的诗尚未正式传入日本。

空海入唐时(公元八○四年),李白业已不在人世。早在此前四十二年(公元七六二年),便以六十二岁之龄辞世了。

李白这首诗,在日本最早的记载,为宽平年间(八八九~八九八)藤原佐世所撰《日本国见在书目录》中《李白诗歌行三卷》。就算这本书刊行于宽平初年(八八九),此时空海也早已不在人世。

那是空海死后五十四年的事了。

李白死后到空海入唐的这段期间,日本遣唐使船曾两次出使大唐。

这些遣唐使船,多少或曾带了些李白的诗回到日本吧。稀世罕见的大文章家空海,入唐前也因此有可能读过李白的诗。不过,话虽如此,他说什么也不可能读到稍后唐朝由魏颢所编纂的《李翰林集》和李阳冰所编的《草堂集》等别集里面的诗文才对。

空海对李白的认识,应该是入唐以后的事。

不过,彼时,李白的诗文集尚未编纂成册,无怪乎空海不曾读过这阕《清平调词》。

但是,关于诗人李白的评论,他应该有所耳闻了,譬如杜甫《饮中八仙歌》中所记载的:

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这样的文史知识,空海应该也有吧。

“原来如此,若是谪仙的诗,也就无怪乎了。”

空海望着纸张说。

谪仙——也就是被贬下凡的天上仙人。

这是贺知章对李白诗才的惊叹,将李白誉为“谪仙”,因而有此称呼。

“到底谁告诉牡丹这首诗的呢?”空海问。

“是白官人。”

牡丹答道。

“哎呀!就是上次提到的白官人吗?”

玉莲恍然大悟。

“白官人?上次你们拿他的诗给我看的那位吗?”空海问。

不久之前,空海和逸势来到胡玉楼时,听玉莲和牡丹谈起有位客人,经常要玉莲准备笔墨,以备写下像是诗的东西。

这位客人,姓白。

空海见过这位白姓客人所丢弃的纸张,纸张上写着诗文。

那可能是某长诗的起首,光看那几行,就可推测作者怀着满腔热情,绞尽脑汁想要完成这首尚未写成的诗。

“是啊。”

牡丹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