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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杭宪语带笑意地答道。

停了片刻,这个叫任待燕的人也头一回露出笑容。他又摇了摇头。

他问:“大人如今闲云野鹤,过得一向可好?”

杭德金大笑起来。敦彦鲁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本来也没想弄明白。他还在想自己那两个面对面站在驿道南北两侧的弓手,还有,从今往后,寇晋不许再碰长剑,不然就卷铺盖走人。

任待燕一直等到老人家笑够了才开口:“那么,大人应当知道,我二人奉旨正要前往京师,大人将我俩半路拦下,不知所为何事?”

杭太师说:“这不是朝廷的旨意。”

看见任待燕脸上的表情,敦彦鲁一下子变得喜不自胜。

“召你来的是我,”杭德金说,“不是朝廷。新上任的区区五千兵马统制,有什么可召见的?——你不要酒吗?”

这一回,任待燕回答:“要。”他终于服气了。

赵子骥忧心忡忡地看着任待燕努力压抑怒火。长久以来,老太师是奇台实际上的统治者,而任待燕居然对他发火。

当着这个人的面,怎么能有这样的反应呢?发火,还冲着老太师?任待燕不过是个从西边来的、刚刚当上禁军军官、乳臭未干的野小子,怎么敢这么鲁莽?

这些问题,自有答案。也许最重要的,就是任待燕背上那四个字。有些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世上的位置。或者说,他们坚信自己应当占据的位置。

至于他自己,赵子骥始终有一份自省,在这一类遭遇中,他的位置通常都是旁观者。不过这样说也不对。别处哪里还有这样的遭遇?

他和任待燕是被人骗到这里的。这一点已经很明白了。杭德金的儿子继续解释道。最近那只飞到西南城外禁军大营的信鸽,其实来自这座田庄,而非朝廷。

信鸽从属于一套受到严格保护的系统,未经朝廷许可,私自使用信鸽,这可是死罪。看来,这样的惩罚,老太师并不把它放在眼里。

早先出使番族的朝使一回来,朝廷里就要召集大臣共定国是,这倒不假。卢超已经上岸,正在赶往京师的途中。杭德金身在自家田庄,居然也知道这个。太师一直在想办法及时了解这些事情的最新进展。他想让任待燕也能厕身其间。

任待燕和赵子骥等着太师道出缘由。

老太师说:“任将军,你就没想过,朝廷为什么要召你觐见?是想要……听你有何高见吗?”

“想是想过。我本以为朝廷已经听说了我渡河北上的事情。也许是戍泉送去的羽书。这段时间足够让信鸽飞个来回了。所以我以为,朝廷召我进京,是想从我这里听取在萧虏境内的见闻吧。除此之外,或许还有其他人的报告,我可说不清。”

看样子,这回轮到目盲的老人和他儿子吃惊了。

这并不意外,他们还不知道任待燕越境北上的事情。

任待燕冲着太师的儿子笑了一笑,至少看起来又放松下来。赵子骥现在已经明白,老太师并没有全瞎。太师从不放过任何一点优势,也许他宁愿别人以为他彻底瞎了。

任待燕不等别人提问,就接着说:“二位大人,既然你们都不知道我去过萧虏,那是打算叫我在朝廷上说什么?末将以为,大人就是想让我说这些吧?不然的话,如果只是让两个当兵的来喝酒,那未免也太费周章了吧?”

赵子骥心想,这话太刻薄了。任待燕还年轻。虽然常会忘记,但也会一再被提醒记起这一点。

老太师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在萧虏有什么发现?有哪些我需要了解?”

有意思了,杭德金居然有此一问。他眼下身在一处田庄里,远离权力中心。不过,再仔细一想,他距离朝廷或许并没那么远。

待燕回答道:“大人,有传言说,阿尔泰人已经攻陷了萧虏东京。眼下谁也不知道萧虏皇帝身在哪里。”

显然,这些事情他们也不知道。

“东京陷落,你认为可信吗?”这回说话的是杭宪。

“这么快似乎不太可能。不过这消息传得很广,萧虏境内也是人心惶惶。”

“不论传言真假,都会这样。”还是太师儿子在说话,他说话时语气沉稳,吐字清晰。

任待燕点点头:“大人所言极是。”

过了一会儿,老太师开口了,像是把自己的思虑说了出来:“任统制锐意进取,当得起大用。真该早几年将你揽入门下。”

任待燕只是一笑:“大人想是知道,早几年在下还是个强盗。怕是难入太师的法眼。何况,我相当崇敬卢琛。”

“我也是。卢夫子是我朝一等一的诗人。”

“即便是在零洲岛?”这话里带有挑衅的意味。

“卢夫子在零洲也写了不少佳句吧,”老人和蔼地说,“何况,下令免他流刑之苦的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