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谍与戒指

在遥远的南太平洋,有一个叫奈隆的国家,由于对婚姻的不同理解,这里的人们分成了两派:一派将婚姻视为最高真义,认为如果不结婚,人生就不完整;一派将婚姻看作人生大敌,是禁锢自由的元凶。

随着这种思想上的矛盾日渐激化,奈隆分裂成了两个国家。西边的人们拥护婚姻,向往夫妻组建的和睦家庭,叫作西奈隆;东边的人们奉行独身,安逸于自由地独享人生,叫作东奈隆。

下面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是一个关于“间谍”的故事。

在接到南城区法院的指派之前,承敏只是一个离婚律师——是个在西奈隆很吃香的行当。所以,当得知自己即将为青霜辩护的时候,他的震惊程度并不比那些大呼小叫的媒体低多少。

青霜是“青霜案”的女主角。按照起诉书的说法,她是来自东奈隆的间谍,是渗透进西奈隆散播“独身主义”罪恶思想的异端分子,阴谋颠覆西奈隆美好温馨的婚姻制度。

美好?温馨?作为每天忙得要死的离婚律师,承敏对这两个形容词都有些看法。

但不管怎样,法院的指派是不能拒绝的——如果还想在西奈隆的法律界混的话,这也是常事。在每个律师的职业生涯里总会接到几次这样的活儿,那些棘手的案子,身份敏感的被告人,总得有个冤大头出来为他们辩护,为他们装模作样地说几句最后的陈词。不然,如何向世界表明,只有我们西奈隆才继承了奈隆的自由与法治?

还没与被告接触,法院方面就派人来跟承敏通气——他们说这是牵扯到国家安全的案子,而且还涉及到与东奈隆的斗争问题,不能按“常规”办事,不要为难检方,更不要为难法官,走个形式就行了。计划是一天审完,当庭宣判,刑期预计是十年,媒体已经把稿子写好了。

毕竟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十几年,对这样扯淡的事情,承敏也早有耳闻,对外要有个冠冕堂皇的交代,对内要有个义正词严的说法,而辩护律师就是这出戏里最重要的演员。演员嘛,不过是导演和编剧的道具,让脱就脱,让死就死。

当然,要是碰到不听话的演员,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不巧的是,承敏就是个不怎么好的演员,他不但喜欢改词,还喜欢抢戏。

承敏与青霜隔着玻璃墙聊了很久,大致弄明白了案情。

青霜是东奈隆人,丈夫是西奈隆人,两人是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认识的。五年前他们在西奈隆结婚定居,东奈隆作为反对婚姻的国家,自然无法接受这种行为,所以自那以后,青霜再也没有回过自己的国家。

三个月前,东奈隆安全机要处副处长叛逃到西奈隆——据说是为了跟女朋友结婚。根据他提供的情报,西奈隆破坏了东奈隆精心布置了十年之久的情报网,一下抓了三十几个间谍,其中一个人是青霜的高中同学,青霜在西奈隆生活的这五年里,经常与她一起逛街吃饭。

所以,安全部门认定青霜也是间谍之一,虽然情报上并没有她的名字。

“我不是间谍,律师。”青霜带着哭腔说,“我爱我的丈夫,他也爱我,我向往婚姻生活,只想和爱人过小日子,颠覆婚姻制度这种事情,我从来没有想过。救救我,律师!”

“我会尽力的。”承敏对着话筒说,虽然他心里并没有多少底气。

开庭的那天,很多媒体到场,不只是西奈隆的媒体,还有其他国家的记者。

承敏认为这是个机会,必须抢先杀杀检方的威风,所以青霜刚在被告席上坐下,他就站了起来:“法官大人,我反对!”

法官推了推眼镜,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位年轻的离婚律师:“检方什么都还没说,你反对什么?”

“我的当事人与她丈夫的婚姻关系并未解除,他们的婚姻受到法律保护,我反对检方调查期间没收我当事人结婚戒指的行为,我要求检方现在就归还。”

法官拿过手边的卷宗翻了一下,然后对检方说:“被告确实没有离婚,你们提交的证物清单里也没有结婚戒指一项,所以我命令你们将戒指还给被告。”

检方来了三个人,衣冠楚楚,交头接耳了一阵之后,有一个就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将一个小盒子交给工作人员,最后转交到了青霜手里。

是一枚戒指,青霜朝着承敏的方向鞠了一躬,然后将戒指戴上。

承敏注意到后排的记者正在对着青霜拍照,相信他们会给她的无名指一个特写。

赢了第一局,他暗暗想。

检方第一轮提问,检察官是个大胡子,他走到青霜面前,俯视着她:“被告人,根据调查,你是五年前定居在西奈隆的,是不是?”

“是……”青霜回答得很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