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理士城堡 第七章 戴维·比顿的药柜(第2/7页)

看到科拉姆穿行这窄小房间时颠跛的脚步,我说:“按摩会有点帮助,我是说对你那疼痛感。”我看到他灰色的眼珠里闪过一道光,有那么一瞬我还真希望自己没开口,不过这道光几乎随即闪逝而过,他立即恢复平时惯有的谦恭神色。

“得用力点按才行,特别是脊椎下方。”

“我知道。安格斯·莫尔在夜里会帮我按。”他顿了一下,指着一个瓶子,“那么,看来你果真懂得一些医术。”

“懂一点。”我战战兢兢地回答,希望他不会特意拿这些分过类的药剂用途测试我。瓶子上的标签写着“PURLES?OVIS”,谁猜得出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幸运的是,他把瓶子放回原位,伸指小心划过壁柜上的积尘。

“距离上回有人在这儿走动也有好一段时日了。我请菲茨太太派几个手下到这里打扫打扫,你看如何?”

我打开柜门,成团的灰尘扬起,害得我咳了起来。“的确需要派几个人来。”我赞同他的提议。柜子底层架上有一本以蓝色皮革装帧的厚书,我拿起这本书,发现书后还有另一本小书,而这本小书仅以廉价的简单黑布装帧,边缘都已严重磨损。

这本小书原来是比顿的日记本,他工整地记下每个病人的姓名、病症细节,以及开配的药方。“真是个井然有序的人!”我心里赞许地想着。本子开头一篇这么写着:一七四一年二月二日,莎拉·格雷厄姆·麦肯锡,拇指因触碰到转动的纺车车轴外的凸出物而受伤。敷上煮过的薄荷油,以及如下成分制成的膏药:蓍草、金丝桃、磨过的石雷特、鼠耳,混入细黏土基底。石雷特?鼠耳?错不了,这一定是架上的药草。

“莎拉·麦肯锡的拇指复原得好吗?”我合上书问道。

“莎拉?我想并不好。”他若有所思地说着。

“真的吗?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我稍后可以帮她看看。”

科拉姆摇摇头,我想我瞥见了他丰盈弧唇上闪过的那抹促狭笑意。

“为何不行?或者,她已经离开理士城堡了?”

“可以这么说。”他的笑意现在更明显了,“她死了。”

我瞪着眼,看他穿过积满尘灰的石地板,朝门口走去。

科拉姆转过身子,在门边停下脚步,落在他身上的阳光让他好像站在聚光灯下。他面带嘲讽地看着我说:“比彻姆女士,希望你担任医病者的表现会比过世的戴维·比顿好。”

“不过,你要做得比他差劲也很难。”科拉姆话一说完,便消失在黑暗中。

***

我在窄小的房里来来回回,检视房中的所有东西。大多数东西都是废物,不过可能还是有些有用的可以抢救下来。我拉开药柜上的一只小抽屉,一股樟脑味冲了出来——好吧,这还挺有用的。我把抽屉推回原位,沾了灰的手指头在裙子上抹了几下。也许我该等菲茨太太那群可爱的小女仆打扫之后再继续。

我朝走廊上瞄了一眼,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声响,不过我可不会天真到认为周围完全没人。不管这些人是奉命行事还是向来机警,他们都躲得很好,难以被人察觉,但我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看在眼里。当我去药草园时,有人会跟着过去;爬楼梯回我房间时,会看到有目光从底下若无其事地扫上来,看我在何处转弯;骑马进堡时,也很难不注意到在屋檐下避雨的武装侍卫。他们绝不会允许我轻轻松松走出这门,遑论提供任何能让我离开的交通工具。

我叹了口气,不过至少此时我可以独处片刻,而独处正是我所亟须的,哪怕一小会儿也好。

我试着一次又一次细想踏出矗立的巨石阵后发生的每件事。不过事情发生得太快,快到我在清醒时毫无时间独处细想。

然而,现在显然有个独处的机会。我把布满尘埃的柜子从墙边拉开,背靠着石壁坐下来,这些石头十分坚固。我身子向后一仰,手掌搁在石头上,心里想着巨石圈,试着回想发生之事的每个细节。

尖叫的岩石可说是我真正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即便对此我也心有存疑。那尖叫声一直持续,没有间断。我想,这声音来自石头本身,就来自我踏进的……唉,不管那是什么,就是我踏进去的那个东西。难道这些石头是某种入口?那么这入口又通往哪里?当然,没有任何答案能解释那究竟是何物。我猜,或许是个时间的裂缝吧。因为当时我显然身处未来的当下,如今我人则在过去的现在,而那些石头是两者唯一的联结。

还有那些声音。那些声音铺天盖地,但是当我近距离回头看时,听起来又像是战场的厮杀声。我派驻服务的战地医院被轰炸过三次,即便医护人员知道临时搭建的建筑薄墙没办法提供多少保护,我们还是会在第一声警报响起时冲进去,挤在一起互相打气。当迫击炮在头上呼啸而过,炸弹在隔壁炸开时,勇气是我们最需要的东西。当时的那种恐惧最接近我在石阵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