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苏珊娜之道根(第2/6页)

必须脱下来!米阿大叫。否则他们不仅会闻到你的气息,连他的气息也逃不掉!你丈夫的气息!你绝对不会愿意这种事情发生,相信我!

谁?苏珊娜反问。你说的他们是谁?

算了——没时间细说了。可如果他来找你——我知道你一定这么希望——绝对不能让他们闻到他的气味!我会把那玩意儿留在这里,他会找到。如果卡允许,以后你还有机会再戴上。

苏珊娜本想说她们可以好好洗洗戒指,洗去埃蒂的气味,但她明白米阿讲的并不止气味本身。这是枚定情戒指,这种气息永远都不会褪去。

但是他们到底是谁?

狼群,她暗忖。真正的狼群。潜伏在纽约的那群家伙,卡拉汉口中的吸血鬼,还有那些低等人。抑或还有些别的东西?更可怕的东西?

快帮帮我!米阿大声呼救。苏珊娜再次发觉自己根本无力抵抗米阿的求救。无论这个孩子是不是米阿亲生,无论它是不是个怪物,她愿意孕育这个孩子,愿意亲眼看看它的眉眼,亲耳听听它的啼哭,即使是野兽咆哮也无所谓。

她脱下了戒指,在上面印下一记深吻,把它丢在了山脚路口。埃蒂一定能注意到,因为他至少会追到这里,对此苏珊娜没有丝毫怀疑。

接下来又会怎么样?她不知道。她只记得自己骑在什么东西上,沿着崎岖的山路来到了门口洞穴。

迎接她的是墨染般的黑暗。

(并非黑暗)

不,并非全然黑暗,还有点点亮光点缀在这片墨黑上。原来是电视屏幕发出的微弱光亮。当时,电视屏幕里没有任何画面,只有柔和的灰光。除此之外,还有微弱震动的发动机和咔嗒作响的继电器,好像是

(道根,杰克的道根)

一间控制室。或许根本全是她自己的想象,只是杰克在外河西岸找到的半圆拱形活动房屋被她的想像力加工后的产物。

下一刻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纽约。她眼睁睁看见米阿从一个被吓坏的妇女手中抢走了一双皮鞋。

接着苏珊娜再次浮出。她开口求救,想告诉那个女人她必须立刻去医院看医生。她的孩子马上就要生了,而且有危险。可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又一波阵痛袭遍她的全身。剧痛来势汹汹,比她一辈子经历过的任何疼痛都更剧烈,甚至超过当初截肢的痛苦。这次,尽管——这次——

“噢!上帝,”她痛呼出声,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米阿立即夺回了控制权。她命令苏珊娜必须停止产痛,威胁那个女人要是她敢喊警察的话,她失去的可就绝不只是一双鞋了。

米阿,听我说,苏珊娜说。我可以再阻止一次——我想我可以——但你必须配合。你得赶紧找个地方坐下来。假如你再不歇一会儿,上帝都不能阻止你的孩子出来了。你明不明白?听见了吗?

米阿听见了。她一动不动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被抢了鞋的女人慢慢走远。接着她几乎谦卑地问了一个问题:我应该去哪儿?

蓦地,苏珊娜感觉到这个绑架她的恶妇终于第一次意识到她所处的城市是多么巨大,终于看见身边熙熙攘攘的行人,大街上拥挤穿梭的汽车(每三辆中就有一辆车身上漆着亮得几乎尖叫的黄色),耸入云端的摩天大厦,要是阴天的话楼顶肯定全被厚云遮住看不见。

两个女人透过同一双眼睛望着这座陌生的城市。苏珊娜清楚地意识到,这是她的城市,但在许多方面,又不再是了。她离开纽约时是一九六四年。现在已经过了多少年?二十年?三十年?算了,别想了。现在可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她俩的视线落在了街对面的一座小公园上。产痛已经暂时缓解,当“行”灯亮起时,特鲁迪·德马士革遭遇的黑人妇女(虽然看上去并没有明显孕妇的特征)迈着稳健的步子缓缓穿过马路。

公园里有座喷水池,喷水池旁边有一张长凳,还有一座乌龟模样的金属雕塑。苏珊娜看见这座雕塑,心下稍稍宽慰,仿佛这是罗兰留给她的记号,不过枪侠自己会更喜欢用印记这个词。

他一定也会来救我的,她对米阿说。你可得当心了,姑娘。你得好好当心他。

我该怎么做就会怎么做,米阿回答。你为什么想看那女人的报纸?

我想知道现在是哪一年。报纸上有日期。

一双棕色的手把卷成纸筒的报纸从帆布袋里取出来,展开后平放在蓝色的眼眸前。这对眸子早上是棕色,同手上的皮肤颜色一样,如今却已变成湛蓝。苏珊娜瞥了一眼日期——一九九九年六月一日——大吃一惊。原来过去了不止二三十年,而是整整三十五个年头。在此刻之前她还从来没怎么费神去想这个世界居然还能幸存到现在。过去她的那些熟人——大学同学、民权运动的同事、喝酒作乐的朋友、一同疯狂迷恋乡村音乐的姐妹——如今早已年届不惑,也许其中某些人甚至已经离开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