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水手(第3/3页)

海浪来了。

怪物的爪子抬起了一英寸……两英寸……颤抖着,垂下了,痉挛着一张一阖。

枪侠挪开脚。那东西锯齿状的喙吻,这张从他活生生的躯体上吞噬了两个手指和一个脚趾的嘴巴,慢慢地张了张,又闭上了。一根折断的触角落在沙滩上,另一根还在那儿莫名其妙地抖动着。

枪侠又踏了它一脚。又是一脚。

他咕哝着费力地把石头踹到一边,顺着怪物的右侧走过去,抬起左脚,一脚一脚地踹着,踹碎它的外壳,踹出它苍白的肚肠,踩入灰暗的沙地。它已经死了,但他还是这么一下一下地连踹带踩,在他漫长的传奇生涯里,自己还没有在身体上遭受如此惨重的伤害呢,他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一脚一脚地踹着,直到发现那怪物腹腔里差不多要化成泥浆的自己的手指尖,瞥见指甲缝里还嵌着从墓地带来的白灰(他曾在那儿跟黑衣人进行过长久的交涉),这才把眼睛挪开,恶心地呕吐起来。

枪侠像醉汉似的朝海边走回去,用衬衫托着受伤的右手,不时地回头瞧瞧那东西,怕它还没死,就像有些生命力顽强的马蜂,你狠狠地连连拍打它,可它还能抽动,只不过晕过去了,可没死。他回头顾望,提防着它还会追上来,用那恐怖的声音一再发出古怪的问话。

走到中途时,他一摇一晃的身子突然站住了,看着起先呆过的地方,他记起了一些事情。他刚才肯定是睡着了,就在高处的潮汐线下边。他抓起自己的皮包和那只撕破的靴子。

借着皎洁的月光,他又看见了和刚才那东西相同类型的怪物,在两次海潮涌来的间歇中,听见了它们询问的声音。

枪侠急忙退后,一直退到砂石海滩边青草丛生的尽头。他坐下来,这会儿自己该做什么心里还清楚着——他把剩下的最后一点烟丝洒在手掌和脚掌的断茬处,止住流血,他洒了厚厚的一层烟丝,弄得旧伤又添新痛(被撕断的大脚趾也跟着一起痛起来),他只能坐着,在刺骨的疼痛中冷汗直流,恍惚中想着会不会感染,想着自己右手丢了两个指头以后怎么闯世界(他倒是两手都一样使枪,但在所有其他事情上还是右手更强),想着万一这东西有毒,被它咬过的伤口也许已经把毒液注入他体内了,想着不知道清晨是不是还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