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水无常形 第四章 归乡之路(第2/8页)

安排好住房后,我听着薛文亦如数家珍地说着鲁晰子的事迹,不禁有点儿唏嘘。鲁晰子最终辞官,大概也是对宦海绝望了吧。当时的帝君还有从善如流之名,但如果不是一场大风,鲁晰子也要不明不白地含冤死于牢狱。看破了朝中的结党营私,鲁晰子就此跳出是非,倒也不失为上策。

薛文亦讲到鲁晰子最后云游天下时,脸上已是难得的红光满面。他比鲁晰子要晚百多年,但巧的是,他也在做鲁晰子当年做过的官职。在薛文亦这等工匠眼中,鲁晰子就好比我们眼里的那庭天,已经成为他们的神话了。

说完了,薛文亦有些气喘,我到桌上给他倒了杯水道:“薛工正,你歇歇吧,别说了。”

薛文亦道:“鲁公遗迹,如吉光片羽,良可珍贵。你看他凿出的三个字,每一凿都切合木纹肌理,绝不拖泥带水。”

我也看不出这三个字有什么特别的,道:“有什么特别吗?我也看不出来。”

薛文亦摇了摇头道:“统领,你不谙刀锯,自然不太知道此中奥妙。凡是木板,皆有纹理,而纹理不一。若是将纹理切断,那这块木板强度大减,断处年深日久,便会断折,所以凡是旧匾,你若细看,上面的字多半有些变形。鲁公凿此三字,每一凿皆沿着木纹,是故这块匾额虽历百年而字犹如新。”

我摇了摇头,笑道:“我可看不出来。”

薛文亦叹道:“唉,鲁公神技,一精至斯。吾辈虽浸淫此道,安可梦见。若他年我能有鲁公万一,我薛文亦亦可称名匠而无愧矣。”

他忽然说得像个士人,我又笑了起来,道:“好了好了,你歇歇吧,我去看看吴万龄他们。”

薛文亦忽然脸一红,道:“统领,还有……那个……”

我道:“是秦艳春吧?她们四个住在一块儿,没事。”

秦艳春就是那个一路上负责照料薛文亦的女子,原先武侯选了六个女乐,给她的名字叫“橘”。后来她们和我们算熟了,秦艳春也不喜这名字,还是用的本名。我虽然不太关心她们,但也看得出,秦艳春对薛文亦很是关心,而薛文亦也似很喜欢她。薛文亦年纪不过三十左右,人也说得上英俊,跟秦艳春站在一起时,很是般配。我想等我们回到帝都,他们多半便会成婚,而张龙友、吴万龄也都有一个很接近的女子,恐怕也会成为一双。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动。

照这么想,她也该和我成为一对吧?我虽然没有怎么表现出来,可他们也一定看得出,我很喜欢她。那次她采野果不归,遇到鼠虎,我尽管有病在身还是去找她了。回到帝都,她也许会嫁给我了吧?

如果是这样,那南征败绩,于我个人倒没什么坏处了。

我正胡思乱想道,忽然听得薛文亦叹息了一声道:“唉,我要是伤好了,只怕也还得从军。”

我身上一凛,那等胡思乱想也被打断了。的确,我们回到帝都后,我只怕还只能再次从军。如果我战死在沙场上,那让她怎么办?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我听得吴万龄道:“统领,你在吗?”

我拉开门,吴万龄走了进来。我道:“吴将军,你怎么不换洗一下?”

陶守拙倒是想得很周到。我们一路上衣衫破损,他把我们安置到来仪馆后,还备好了一人一套换洗衣物。

吴万龄道:“张先生去洗了,让我来叫你们一下。楚统领,那个带我们来的唐开走了吗?”

我道:“他回去复命了。怎么了?”

吴万龄道:“统领,你有意在西府军当指挥使吗?”

我道:“怎么想起问这个?我有意,人家也不要我当。”

西府军的军制是都督分统五路军。其中正都督统一、二、三三路,副都督统四、五两路。每路军的指挥官叫指挥使,等同于帝国军的一路军主将。我记得苑可祥曾品评帝国军中的几个弊端,有一条是“各军编制不一”,正是说到这种情况。称呼虽然看似小事,平常没甚大碍,但诸军合兵时,因为称呼不一,下级军官甚至不知该向哪个报告。

吴万龄皱了皱眉,道:“我在营中听那个杜禀的口风,似乎周都督有留你在军中任第三路指挥使之意。这第三路重编成军未久,他一直物色不好人选担当指挥使,还空缺着呢。你和张先生走后,西府军的副都督来过,向我问了不少事,许多都是关于你的。听口气,好像也正是这同一件事。”

我不禁恍然大悟,怪不得杜禀先前对我还算客气,见过周诺后忽然对我极为冷淡。也许,他本也是争这第三路指挥使的有力人选,因为听说周诺有提拔我当指挥使的意思,大为不满。所以听到陶守拙说要送我回帝都去,他就马上又变了副脸色了。而陶守拙来向吴万龄问过我,只怕是因为对我并不满意,所以还是送走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