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 三、阿兹弗(第3/9页)

声如洪钟的男子也望向她,以平实善良的严格口吻对她说:“就我所见,带你来的男子心有恶念,但你没有。然而,伊芮安,你身在此处,会危害我们及你自己。物无适所必招毁。乐音无论唱得多美妙,都会摧毁它不所属的乐曲。女子教导女子。女巫向别的女巫或术士习艺,而不向巫师学习。我们此处教导的语言不适于女子之口。这位少年反抗这些律条,称之为不公、武断,然而这是真律条,不是基于想望,而是基于现实。公及不公、愚人及智者,都必须遵从,否则必浪费生命,不得善终。”

变换师傅与一旁站立的锐脸细瘦老人点头同意。手师傅说道:“伊芮安,我很抱歉。象牙以前是我的学生。若我教导不周,那驱离他更是错误。我以为他无足轻重,毫无害处,但他对你撒谎,欺瞒你。你切莫感到羞愧。错在他、在我。”

“我不羞愧。”伊芮安说道。她看着所有人,觉得应该感谢他们以礼相待,但她说不出话来。她僵硬地对众人点头,转身,大步踏出房间。

她来到一处叉口,不知该往何处,守门师傅赶上了她。“这边。”他说道,不觉走在她身旁,一会儿后,“这边。”不消须臾,便来到一扇门前。这扇门并非以兽角及象牙雕成,而是未雕刻的橡木,乌黑巨硕,上有年久磨损的铁闩。“这是园门,”守门师傅说,卸下门闩,“过去人称弥卓之门。我守护两道门。”他开门。明亮天光照眩伊芮安双眼,她一会儿才看清,发现一条小径自门边延伸,直穿花园以及更远处田野。田野彼方是高耸树木,柔克圆丘在右方隆起。站在门外小径上,仿佛正等待两人的,是那名细眼淡发男子。

“形意师傅。”守门师傅说,毫无惊讶之色。

“你送这位小姐去?”形意师傅以奇特语言说道。

“无名之处。”守门师傅说,“我放她出去,一如放她进来,全凭她心意。”

“你愿意跟我来吗?”形意师傅对伊芮安说。

她看看他,再看看守门师傅,未说一字。

“我不住在这馆里,不住在任何馆里。”形意师傅说道,“我住在那里。大林……啊……”他说,突然转身。高大的白发男子,名字师傅坷瑞卡墨瑞坷,正站在小径上。形意师傅说了“啊”,他才站在该处。伊芮安迷惘茫然,轮流望向两人。

“这只是我的传像、派差。”老人对她说道,“我也不住在这里,在好几哩外。”他指北方,“你在此与形意师傅完成修习后,可以到我那里。我想多了解你的真名。”他对另两名法师点头,瞬时不见。一只大黄蜂在他方才所在处隆隆嗡鸣。

伊芮安垂首看着地面。良久,她清清喉咙,仍未抬头,说道:“我在此会为害,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守门师傅说道。

“林中无害。”形意师傅说:“来吧。有旧屋子,茅屋。又旧、又脏。你不介意吧,嗯?住一会儿。你就知道。”语毕,他往穿过萝卜及矮菜豆的小径走去。她看看守门师傅,他微微一笑。她跟随浅发男子而去。

两人走了约半哩路。圆顶的圆丘在他们右方,在西方阳光下隆起。身后,学院在较低的山丘上铺陈,望之灰暗,屋瓦片片。树荫在面前戛云而立。她认出橡木、柳树、栗树与梣树,还有高大的冬青树。林荫间沉密、日光交错的暗处,流出一条小溪,两旁碧草如茵,还有许多土褐色的践踏遗迹,是牛羊前来饮水跨越后留下的。两人走过牧地,五、六十只绵羊在鲜绿短草坪上大快朵颐。穿过篱笆后,两人站在小溪边。“那屋子。”法师说,指向一片长满苔藓的低矮屋顶,半隐于树丛的午后斜影。“今晚留下,好吗?”

他请她留下,而非叫她留下。她只能点头。

“我去拿食物。”他说,大踏步加快脚步,片刻便消失在树底光影中,只是不若名字师傅迅速。伊芮安看着他的身影,确定他已离开,才穿过长草杂叶,来到小屋前。

小屋看来非常老旧,重建多次,但也已久未修建。从它宁静、寂寞的氛围看来,此地亦久乏人居。然而,有种愉悦气息,仿佛过往住客都得以安眠。至于颓圮的墙壁、老鼠、灰尘、蜘蛛网,及稀少家具,对伊芮安都相当有家的味道。她找到一把光秃扫帚,扫出老鼠屎,将毯子摊开在木板床上,在柜门歪斜的橱柜找到龟裂水壶,盛满水,水源是离门边十步远的那条澄澈宁静溪流。她在一阵恍惚中完成工作,随后坐在草地上,背倚承载阳光温暖的屋墙,沉沉入睡。

她苏醒时,形意师傅坐在附近,一只篮子放在两人间的草地上。

“饿吗?吃。”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