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眼波横(第3/11页)

文清吓了一跳,半晌才扭捏道:“嗯。可以多做一些眼波横备着。”

婉娘一笑,走去收拾东西,看似随意道:“一切随心就好,想多了不过是自寻烦恼。”

※※※

夜已深,后塘中有鱼儿跃起,哗啦啦一阵水响。文清翻身坐起,叹了口气。

文清有了心事。他觉得自己有毛病了,却是那种最难以启齿的毛病,让他沮丧又兴奋。

一丝月光从后门挤了进来,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明亮的光斑。文清实在睡不着,披衣起来,推开后门来到池塘边。

二月中的夜间仍有几分寒意,清冷的月光照得整个池塘如同镜子一般,偶有跃起的小鱼儿在湖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你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一个细若蚊吟的声音响了起来,把文清吓了一跳。仔细看看,除了池塘边一条游弋的小鲤鱼,再无其他东西。

文清从小神经大条,对闻香榭内所见的各种奇异怪事早就见怪不怪,定了定神,小声问道:“你是在问我吗?”

小鲤鱼果真摇了摇尾巴。文清踌躇良久,见小鲤鱼游来游去也不离开,似乎在等他的答案,把心一横,道:“我……我有毛病了。”

“什么毛病?”小鲤鱼问道。

文清吭吭哧哧了半天,沮丧道:“我……我喜欢一个……男孩子……”说完捂上了脸,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去,唯恐小鲤鱼嘲笑他。

哪知小鲤鱼欢快地游了一个圈,轻轻松松道:“这个算什么毛病!我也很喜欢我的姐妹呀。”

文清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小心翼翼道:“我担心……是断袖之癖……”

小鲤鱼竟然嘤咛一声笑了出来。文清大窘,手足无措道:“这个是不是毛病?我我……我竟然巴不得他是个女孩子,好照顾他一生一世……”

小鲤鱼仿佛知道他说的是谁,道:“不管他是男孩女孩,你是哥哥,自然要照顾他一生一世。”

文清顿时释然,不错,自己是哥哥,照顾沫儿一生一世是应该的。

小鲤鱼吐出一个泡泡,接着问:“你喜欢小安吗?”这小鲤鱼竟然连小安都知道,文清有些惊奇,不过它也算是家里的一员,知道也不为过。文清老实答道:“我待小安同妹妹一样的,他却不一样……”

小鲤鱼好奇道:“怎么个不一样?”

文清皱眉想了半天,比画道:“比如,小安若是要什么东西,我会把全部的银钱都给她,可要是沫儿想要什么东西,我除了银钱,哪怕连底裤当了都愿意……”觉得还是词不达意,挠头道,“唉,总之我也说不上来。”

小鲤鱼轻笑了一声,道:“干吗要把他同小安比较?他来了这么久,都是你让着他、宠着他,当然感情比别人深些。好好回去睡觉吧。”哧溜一下钻入池塘深处不见了。

文清想了想,果然不错,自己庸人自扰,非要将对小安和沫儿的感情分个子丑寅卯,原来是钻了牛角尖。心里的疙瘩解开,顿觉轻松不少,朝池塘凭空作了一个揖,算是感谢小鲤鱼开导,打着哈欠回房睡了。

※※※

文清房门刚关上,一个身影从楼梯下的黑暗中蹑手蹑脚走了出来,捂着肚子前仰后合,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刚才的所谓小鲤鱼,竟然是婉娘搞的鬼。

〔三〕

第二日是二月十四,周公庙有庙会。据说今年周公庙会高雅不俗,规模空前,沫儿早有耳闻,缠着婉娘拿了半个月的工钱,换了衣服,一大早便兴冲冲拖着文清赶了去。

周公庙设在福承坊,是纪念周公姬旦的祠庙,亦称元圣庙。它坐北朝南,正对着洛水的新中桥,桥边便是有名的“谪仙楼”,附近杨柳依依,庙中苍松翠柏,飞檐琉瓦,既不失繁华风流,又不失清净雅致,常有文人秀士聚会吟诗,并有善男信女摆供上香,祈求保佑。而与它相邻的便是教坊和太常寺,丝竹之声不绝于耳,附近又有多家高档青楼,更吸引了无数自诩风流之士流连盘桓。

但在庙会上绕了一圈,沫儿不禁小有失望。

原来这儿的庙会甚是与众不同,摆卖杂物、食品的都被挤到了远处临近路边的一隅,而庙前庙后,多是些文人雅士、锦衣美女,一个个步履优雅,明艳动人。旁边随处可见比赛诗文、竞技书法、交流音律的,羽扇纶巾的青年才俊三三两两围坐一起高谈阔论,甚至有人争论得面红耳赤;摆卖的东西不是毛笔纸张,便是丝竹乐器。石砚香墨、生宣熟宣、琵琶柳琴、古筝长笛等应有尽有,而沫儿想吃的羊肉串、涮牛肚、驴肉火烧等竟然没有卖的。

两人一向不肯好好学习,对这些东西一知半解,兴趣索然。耐着性子听了会儿不知哪家清倌弹奏的琵琶,又追着看了会儿几个年轻书生赛诗,围观了卖古琴的伙计同一个男子吵架,便不知道看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