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阙(第2/20页)

“熬吧,熬吧,等王上登基后就好啦。”有个老汉劝慰。

“早着呢!皇宫才有个影子,还有皇陵,咱们玉翎王可威风着,安迦又放了行宫,这一个个建过去,等我这老房子塌了,一把骨头也埋了,还没建完!”索云往几个破洞里塞麻布,勉强堵好漏洞,朝王宫的方向瞪了一眼。

“大叔噤声,这不能怪王上,北荒之主得有这个气派。”“你是生意太好,房子太老。”“索云你就别小气了,肯花本钱还怕请不来人?就算不修墙,把炕给我热着总好过受凉挨冻。”酒客们七嘴八舌。

“你们酒钱才几个?吃着碗里,望着天上。柴草又涨价了,想烧热炕回家去烧。”索云没好气地抹着炕桌,吱呀的摩擦声令他更添苦恼。

听他说到柴草的事,酒客们的脸越发苦恼,连天大雪砍伐不易,这个冬天越来越难过了。

忽然喝酒的客人中站起一个麻衣少年,圆头圆脸,清朗的眸子看了过来,“大叔,我是匠人,帮你修房子可好?”酒客们一时静下来,狐疑地盯了他看,少年上下收拾得很干净,身形也很结实,不像在说谎。

索云怀疑地打量他半晌,瞧着眼熟,只当是来取笑的,语气不善地道:“凭你一个人?能成什么事!”少年神色自若地道:“常来店里叨扰,就当我的一点回报。”朝索云行了一礼,径自走出门去。酒客们哄堂大笑,说这少年嘴上漂亮,跑得倒快。

索云心下无趣,提心吊胆地望了眼摇摇欲坠的墙壁,叹了口气。

没过多久,一辆板车轰隆隆推来,堆了小山似的石材停在店外。麻衣少年利落地跳入大堂,请诸位酒客离开,只说要盖房子。索云目瞪口呆,正想阻拦,不少匠人推了板车赶到,木梁、砖瓦、灰泥一应俱全,酒客们一脸震惊地走出铺子。

少年略有歉意地对索云道:“我调了木作、瓦作、土作、搭材作、铜铁作,粗使用用也够了,石作、装修作与油作、画作的人手倒是不急。”索云愣愣地发呆,不说别的,单是这石材和方砖,大小如一,棱角均匀,就知是精心打磨过的,想买也没处买。

匠人们手脚麻利地移开店里家什物品,摧枯拉朽地扒去屋顶,把危墙拉倒,碎石泥块很快搬走不见。索云像被抽了魂魄,浑浑噩噩地和酒客们在远处观看,这群人行云流水,哪里是在修房子,简直是在用墨笔书写画卷,刷刷直落几笔就成了。

“山墙搁檩,三顺一丁,夯土地面。”少年喊了一声,匠人们齐声喝道:“好嘞!”

眼看那房塌了,眼看那墙起了,观望的人们如梦似幻。少年命人点亮羊皮灯笼,明晃晃照得四下纤毫毕现,扫去浮云惨雾,轩亮的开工场景仿佛一场好戏开锣。

众人睁大眼直勾勾望去,匠人们穿花绕树奔来走去,土作持夯、拐、铁拍、搂把夯实灰土,瓦作和泥、垒砖,木作选好梁架、柱子、柁、檩等料子打截划线,一个个如训练有素的士兵,丝毫不乱。

打好地基,砖石一块块垒砌,梁柱一层层叠落,石板瓦一爿爿铺排,酒客们看得如醉如痴不愿返家,坊市里看热闹的人不断围聚过来,把这片街巷堵得车马不通。少年搬了桌椅,与索云面对面坐了,一起饮酒笑看。

索云知道遇上了不得的人物,殷勤打探少年来历,对方也不明说,笑了笑道:“大叔叫我小元便是。”索云期期艾艾,半晌问道:“这酬劳……”

少年轻笑一声,灯火下脸如圆月,笑容可掬,“下回有匠人来吃喝,大叔能便宜些就好。”索云一怔,用苍尧土语激动地说了半晌,少年苦恼地摸头,“大叔,我是中原人,说快了我听不懂。”索云停了下来,试探地道:“是你们在为王上修宫殿?”少年点了点头,索云吓得立即跪下,“可不敢劳烦诸位大人。”少年一把扶住他,笑道:“大叔,这会儿不当班,难道为乡亲修个房子还不成?”

索云既喜且忧,他婆娘在一旁也是如此,傻傻看了良久,忽然警醒过来,端来窖藏的老酒给匠人们送上。旁观的看客看得心痒,加上天寒地冻的,纷纷买酒暖身,索云夫妻顿时笑开了怀。

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众匠已搭起一座门面铺子,把屋内陈设还原如初。相邻的屋舍都是土屋,这木梁砖墙的铺子气派华美,挺拔结实,竟比搭建了几个月的大户人家还堂皇亮丽。索云看得痴了,木头木脑呆了不动,他婆娘恨不能在地上打滚,两只手欢喜得没处安放,主人家尚且如此,看客们也是称羡不迭,直说是神迹。

夜深风寒,看客们抹抹眼角,渐渐散去,心满意足带了满腹见闻回家夸耀。索云醒过神,慌忙包了一些钱想塞给麻衣少年,却见他身手敏捷地掠到屋檐下,把索云食铺红艳艳的招幌挂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