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夕(第4/8页)

紫颜歪了头,道:“不是。是我师父沉香子的。”

“哦。”长生心想,少爷也有很多过去呀,“那两个人是好人么?”

紫颜摇头,“不算好人。易容之后居然偷走师父心爱的宝剑,气得他三日没睡好觉。”

长生一听,这位师祖和少爷癖好迥异。换成少爷的话,大概唯有偷走他心爱的衣裳,才会令他辗转难眠。

“看来他们杀了那两人,倒不算穷凶极恶。”长生放了心,他可不想帮坏人,纯是见两人眷恋情深,不忍心拆散有情人。

紫颜瞧出他的用意来,笑嘻嘻地道:“你又想为别人求情?长生,你是越来越胆大了。”

长生见紫颜并无责怪之意,讪讪地笑着,抹了一把汗。

“记得照浪运来的尸首么?”紫颜悠悠地说。长生想起盈戈易容后的脸,那才是艾冰该有的模样,还有红豆娇小动人的俏面。只听紫颜继续说道:“我把他们两人的脸剥了,发现师父留下的针脚。虽然难以复原最初的样子,但可从他们皮肤的年龄、骨骼的大小、牙齿的形状,足以推断他们的身份。”

早在那日,他就知道一切。另外四人面面相觑,在这男人面前生出一股无力感。

萤火不做声地倾听,难得听紫颜闲话家常,他也想听下去。但他的眼始终盯牢了艾冰和红豆,这两个奸细既来自照浪城,就是最危险的存在。

“如果是照浪派你们来,上回叫你们偷玉佩的事,他想必也知道了罢。”

艾冰垂下头,“不,我们尚未说。他叫我们想法子留在紫府,探听你的底细。那桩事我们参详了许久,不知你的用意,就没有说出去。”

紫颜浅笑道:“我特意布了局等你们去说,你们这趟倒不马虎了。也好,也好。”他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你们俩是想继续留在紫府为我办事,还是回去做他的狗?”

长生一惊,他想留这两人的命,却不想留他们在少爷身边。

“嗞——”知了忽地齐声鸣奏,用尽全力的凄厉叫声,直要把那青天穿透。

锦绣宫里寂寂无声,宫女们尽被遣了出去。铜狮香炉默默吐着瑞麟香,旁边的寒江落雁琴上,一根断弦无力地卧着。

金色妆花纱幔内,尹贵妃直勾勾地望着床顶出神。何去何从。她的容貌未见苍老,心却百孔千疮。秋日的烦闷像鸣蝉噬她的心,长长地叹了一声,她翻身蜷在一处,缩在方寸天地中。

橐橐脚步传来,尹贵妃一动不动,直至那人走近,爽朗笑出了声,“春困秋乏,美人可是倦了?”

尹贵妃初进宫时封为美人,自此之后,皇帝私下始终这样叫她。她斜睨一眼,并不起身,任由眉头紧蹙。皇帝一见她的神情,便道:“莫非那块玉还不曾找到?”依在她身边坐下,伸手相抚。

他生得眉目疏秀,英伟倜傥,年轻跳脱的脸上含着笑。尹贵妃望着这张朝气蓬勃的容颜,心下很是不舍,痴痴看了一阵。皇帝摸着她额头,道:“过几日就是太后寿辰,她老人家想看你戴玉贺寿,朕原以为是简单事,就答应下来。谁知你正好寻不着,真的丢了不成?”

尹贵妃慌忙起身,浅浅笑道:“臣妾怎敢把万岁爷所送玉佩随意放置?明明是好生收在暖阁里,前几日打发人去看就说没见着。臣妾想,许是哪次戴了放在别处,不想找了几回都未见。唉,真是罪该万死。”说着,抢下床来,一脸愁云向皇帝下跪。

“哎——美人快起。”皇帝一把扶住她,心疼地道,“你身子不好,先坐着。这宫里难道出了贼?唔,不碍事,朕叫侍卫去查便是。来人——”

宫外立即走进两名侍卫。

“朕要找一块龙嬉朱雀佩,不论在哪一宫看见,即刻给朕拿过来!”

侍卫们对看一眼,应声而去。

皇帝拾起尹贵妃的手放在自己手心,“呀,怎么大热天的,你的手竟冰凉?朕去传太医!”

“万岁爷——”尹贵妃深深看着皇帝,低下头,“万岁爷待臣妾体贴入微,臣妾万死不足以报。”要怎样把这种矛盾撕裂的痛苦掩下,藏在深深的心窍里,装作波澜不惊。

太医没有来。纱幔后游龙戏凤,然而再多的宠幸抵达天之高处时,她却是一袭羽衣不胜寒。

必须有一个了断。尹贵妃凝视依偎在枕边沉沉睡去的男子,乌黑的长发盘屈在金丝锦被上,是这样叫人爱怜。可是她的心犹疑不定,像一只茫然离岸的船,不知哪里是该栖息的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这刻能天长地久,她不会得陇望蜀。

可是年轻的帝王啊,他眼前的江山刚刚铺开。她是他脚下盛开的牡丹,恣意娇艳,风情万种,却仅是征途的初始。三千佳丽,有的是柔美娇嫩的肌肤,她每每从那滑润的脸庞后看到内心的寒意。她整整大他八岁,红颜易老,青春难再,贪多一分爱恋便多窃取一分幸运,常使她于午夜梦回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