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驸(第2/2页)

好吧,公主,您的确像是在自言自语,而且我很乐意我们继续从中寻找乐子。

白萨满出现的地方会有邪灵。这就像有了猎人必然会有猎物一样。白萨满出现,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宝剑。当白萨满与宝剑融合,就会成为邪灵的克星。至少与邪灵势均力敌。白萨满其实是一件被有意隐藏的武器。他也许藏在宫里,也许藏在宫外。以我看来,白萨满最初是一个幽灵,现在却只是一个名字。因为某种原因,白萨满与无形之剑分离,也正因此,终有一日,剑会召他返回。那召他归来的人,必然念着古老的满语。古满语已经失传,即便是我博学的父亲,也只会几句简单的日常用语,而记着这古老语言的人,一刻不停地叨念着,是为了向白萨满指明剑的方位。

白萨满出现时,带着时间的青苔和发霉的气味——他出现了,为了找回分离的剑。一直以来,我有一个设想,也许白萨满从未离开剑,他一直出没于藏剑的地方,守护着剑。白萨满无法带着剑离开,这证明他只是剑的守护者,或者他就是赋予剑体的魂魄。这种说法并不能令我信服,因而,它仅仅只是一个说法。自然,有人召白萨满来,无非是为了除邪这类事由。由此看来,上一辈的公主额驸谈论白萨满,定是与那则让人忧虑的诅咒有关。白萨满能应对的绝非普通邪灵,而是一个更古老更厉害的邪灵。从白萨满被人提及到现在,已有近三百年的历史,那么,岂非说,这个被父亲视为灾祸的邪灵,差不多,已有近三百岁?

公主,你问我,是如何知道的?

我从三个地方得出结论,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史书。我很小的时候就听到父母关于白萨满的争论,父亲想要说服母亲脱离觉罗一族的恩怨,不要提及白萨满。我听父亲说,白萨满就是兵器,如果有人召唤白萨满,那一定意味着那则古老的诅咒开始应验。咒语藏了这么久,仇怨一定比最初更加深重,因而邪恶是难以衡量和预计的。从对觉罗的诅咒中解脱出来吧,虔诚地更改自己的姓氏,将自己视为与觉罗一门无关的人,这样才会得到平安。但是母亲的反应却是相反的。母亲说,血液岂是可以更改的?在觉罗的血液中,虽是潜藏着这一毒素,时刻都会被唤醒,令诅咒应验,然而,在坏事来临前,不该准备好最好的工具吗?不错,白萨满是一件武器,也许是唯一一件可以破除诅咒的武器,所以,觉罗们应该早做准备,召回白萨满,给他无形之剑,等待最佳时机。当然要这样做,我当然要提醒哥哥,提早做好应战准备。

父亲始终无法说服母亲,只好作罢。而我听多了,便在书房里仔细搜寻关于白萨满的记载。我知道,所有记有白萨满的书籍,父亲都小心翼翼藏在书房的一口樟木箱子里。我偷偷打开箱子,发现,被父亲视为危险的书籍,其中对白萨满的记载却也近乎凤毛麟角。不过,即便是凤毛麟角,连同父母吵架时所说的只言片语,我差不多已经勾勒出白萨满的画像。但是,公主,你知道,没有哪个画师能够描绘白萨满。他无形,隐于空气;他来时,带着青苔和发霉的气味;他伪装,像穿着衣服那样穿着他人的肉身——

额驸,回去吧,别再看那些书,听从你父亲的忠告,别再对白萨满和邪灵抱有兴趣,别去研究他,也再别提他,子虚乌有的事情,说着说着,就会成真。思考他,说他,他就会损害你,他们——白萨满和邪灵——他们就像一件东西的两面,正的那面是白萨满,反的那面是邪灵——我这么猜来着,仅仅只是猜测。

额驸,你有所不知,住在宫里的人都拥有两个世界,一正一反,一明一暗,每个人的末日都在于正反两面的相遇与重叠。白萨满之于邪灵,我之于梦中的我。我有许多问题需要解答,但无论我是否得到答案,我的命运已经确定。而你,你的命运却还有另一种可能,你有可能不必介入邪灵的诅咒,只要你听从父亲的忠告,并且远离我。我们其实是两个不相干的人,我们有一半的血是相同的,但你姓富察,我姓觉罗,这就是区别。我中的咒语不可解脱,而你却还有机会。额驸,回府后,读些别的书,别再读那些损害你寿命的书。把它们交给我,而你要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忘记,如果做不到的话,就假装忘记,这样的话,你才能躲开灾祸。也许会有一天,你终会明白,我说的没错。

我不知哪句话刺痛了公主,让公主止住话题,不愿再续,不过,这一夜总算过去了。公主说了些我没有完全听懂的话,这些话看似凌乱,却给我以启发。好吧,公主,我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