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祭:净体 九(第3/5页)

  钟裕想了想,颓然坐在椅子上:“你利用这三天调查了我的身世?”

  “做太监的干儿子并不是太丢脸的事情,”云湛说,“很多年轻人为了往上爬难免都是要做点错事的。郡主所见的,就是你的干爹,曾经权势颇大,但被国主削职为采买太监的伍正文,对吗?”

  伍正文曾经是个妆容妙手,以至于许多后妃宁可不用宫女,也要等着他来为自己梳妆。但这位只擅长为他人涂脂抹粉的伍公公,在得宠几年后有点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了,仗着后妃们的撑腰开始在太监群中变得跋扈,终于惹恼了国主。只是看他并无大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认错也很诚恳,国主也就是把他削职了事,外加一条禁令,再也不许他为宫中女人梳妆,违令则斩。

  “我现在已经完全靠自己双手在打拼了,”钟裕低声说,“但干爹当年对我不错,我不能学那些人走茶凉的畜生,干爹一失势就对他弃之不理。干爹每次出宫,我都会陪他喝两盅说说话。五个月前的初二,干爹忽然要借我这个地方用,要求我给他准备一间雅间,每次出宫采买时在里面见客,我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替他准备了。到了那个月的十六,他早早到雅间里等着,不久客人来了,竟然是……郡主。”

  “以后他们就每个月见两次,具体为什么见面我并不清楚,干爹也不肯告诉我。直到最近两个月,郡主再也不来了,后来我追问干爹,他才勉强告诉我,宫里朋友透露的一点风声,郡主可能失踪了。我所知道的全部事实就是这样。”

  云湛背往椅子上一靠,跷着腿看似悠闲,心里却一阵迷惑。他一直都在猜测,石雨萱是在亲王府外有了一个关系亲密的情人,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奇怪举动,而这个身份未知的情人,很可能就是造成她失踪的关键因素。现在虽然这个念头仍然没有动摇,但怀疑的方向已经被堵死了一条了——至少这个人不会是每月在宛锦赌坊和她见面的人。因为伍正文是个宦官。

  每月跑来两趟,都是为了见一个宦官——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云湛在心里咒骂着,这个该死的小妮子头脑不正常吧,一个太监能教她点什么?受气挨骂么?给人端茶送水么?替人……替人……

  他忽然心里一颤,想起了伍正文的特长是什么。他再联想到从石雨萱房中找出来的她秘藏的那些宝贝,一个近乎荒诞的结论产生了:一向都和男孩子没太大区别的石雨萱想要变得漂亮。她和伍正文会面这件事,间接上更加证明了云湛的判断,也许石雨萱真的有一个秘密的情人。这个情人无疑能把她迷得神魂颠倒,以至于开始格外注重自己的妆容。

  而她出手也够狠的,云湛苦笑着想,居然抓住了也许是整个南淮城最擅长装扮女人的那个家伙。他扭头对钟裕说:“我要问的已经问完了。谢谢你。”

  他站起身来,拍拍钟裕的肩膀:“你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尤其是在伍正文完全失势后还愿意帮他这一点……希望以后能和你交个朋友。”

  钟裕默默点头,眼圈微微有点红。他咬咬牙,忽然大声说:“我可以再劝劝干爹,让他和你见一面,告诉你更多内情。”

  “谢谢你的好意,这倒不必了。”云湛微微一笑,“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证实我的推断,确认是他之后,我直接进宫问他好了。我在宫里也有内应,不必花三天时间那么长。”

  距离王宫的路还有点远,云湛晃晃悠悠地走着,想到了别的问题。和钟裕交谈之后,总让他的心里有一些隐隐的疑点,但具体指向哪里,一时半会儿又把握不住。那种感觉,就像是偶尔有时候背脊发痒,却总是找不准痒处一样,真是难受到家。

  进宫时照例要经受无比苛刻的盘问、搜查、通禀和放行,随身弓箭也不得不暂时被扣下。虽然每次都是如此,仍然让云湛觉得不大高兴。要不是为了给足石秋瞳面子,或者说,不给她找麻烦,他倒宁可像个刺客一样自由地翻墙而入。

  奇怪,那种始终把握不住的疑点越来越强烈了,那到底是什么呢?那些各种各样交织在一起的线索中,一定是有点什么东西露出了破绽,为什么我不能精确地找到这一点呢?

  见到石秋瞳的时候,他又注意到了另一点,那是他之前从来没有留心过的。石秋瞳也并不是个爱装扮的女人,至少云湛混在人群里见过她出席那些重要的祭祀典礼时,都是一副素面朝天爱谁谁的德行,但似乎每次在见他之前,都会略施薄粉,在脸上补一点淡妆,其间包含的情感不言而喻。以前每一次会面,其实她都是在等着我赞扬她的美丽吗?云湛忽然心里微微一酸,为什么我过去从来没有意识到过,非要靠这个该死的化妆事件来提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