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祭:缚恶 四(第2/3页)

  “后来我想到点什么,连夜去求教我认识的一位秘术师,他向我提到了他亲眼目睹的一次斗法,那是一位明月术士和一位暗月术士,使用两种正好完全相反的秘术吟唱进行抗衡,就像是站在水边的人和水中的倒影一样。他们两人碰巧精神力强弱相当,这一战进行了将近两个对时都没有分出胜负。但在两人罢手之后的第二天,这两个人几乎同时全身瘫痪了。”

  “瘫痪?为什么?”

  “因为那两种秘术碰撞在一起后,产生了某种难以察觉的细微震荡,把他们全身的骨头都震碎了。”老韩回答,“当时那种效果并没有显现出来,而是之后才发作,好像被水侵蚀的墙泥也不会立刻就剥落一样。”

  席俊峰想了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先使用酥化骨骼的药物,再用这种秘术的震荡,大概就能达到类似效果了。”

  “所以接下来就轮到你去头疼了,”老韩幸灾乐祸地挤挤眼睛,“死者是谁?谁会用那么麻烦的方法去杀一个人?既然这个案子是你接下来的,你一定又想到邪教身上了吧。其实你太多心了,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邪教异端?”

  席俊峰不置可否,替尸体拉好白布单,离开了尸检房。

  衍国国主石之远一向对邪教警惕有加,他在位的几十年里,按察司始终保留着邪教专署,用以应对各类可能发生的邪教事件,所以席俊峰在按察司里有自己独立的捕房,直接受按察使管辖,不听衙门使唤。他从尸检房回到捕房时,下属们也都已经到位了。

  席俊峰向他们讲述了一下老韩的结论:“所以,大家都想想看吧,有没有什么邪教的刑罚、祭典能和这种手法挂上钩。”

  下属们一向最不情愿听到席俊峰说出“大家都想想看吧”这句话,因为这短短几个字所意味着的,往往就是好几天没日没夜的查找资料、埋头苦干。但他们也很清楚,上司说出来的话不荣抗拒,所以都不声不响地离开座椅,默契地分工合作开始翻检那些砖头一样的厚重纸页。

  “张可佳,”席俊峰叫住其中一人,“死者的身份查得怎么样了?”

  张可佳是一个干练的年轻人,却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娃娃脸,总是带着可亲的笑容,容易得到被问询者的信任。所以查询死者身份、追问目击者这种事一般都落到他头上。

  “昨天晚上,我把那个村庄的人几乎问了个遍,”张可佳回答,“没有任何人认识死者,甚至都没有人见到过他。至于原本的稻草人的主人,也就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农夫,赌咒发誓说那个稻草人在前一天晚上还是好好的。第二天他一早就进城卖菜,下午才回家,所以尸体可能是在夜间、也可能是在中午之间被换上去的。”

  “时间上倒是吻合,”席俊峰点点头,“老韩的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大致是在前天夜里到昨天凌晨。”

  他顿了顿:“既然村子里没人认识,你就只能到衙门里去查一查,看有没有此人的记录了。”

  张可佳一愣:“为什么要去衙门查?这个人是罪犯吗?我们连他是不是本地人都还不知道。”

  席俊峰端起茶杯:“正因为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所以只能从衙门的记录查起,不然你难道一家一家问遍南淮城所有的住户?何况,这个人很有可能在衙门有案底。”

  “为什么?”张可佳不解。

  “这个人手指头上都是茧子,皮肤上有一些旧伤痕,尤其右臂曾经被整个刺穿,说明他经常持械与人斗殴。”席俊峰说,“何况他的肩膀上还有一个明显的纹身图案,形状别致,很像是黑帮中人的标志。”

  张可佳答应着,向门外走去,刚走到门口,他又忍不住扭头说:“这么说来,这案子也可能是黑帮火并报复了?为什么非要我们自己查呢?”

  席俊峰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茶,吐出嘴里的茶梗子:“因为我们需要随时表现出忙碌做事的样子。这个部门要是被裁撤了,你就只能去衙门里当差,每个月少拿小半个金铢呢。”

  张可佳看着自己言不由衷的上司,喉咙里咕噜了一声,转身而去。席俊峰其实是个蛮不错的上司,除了总是不愿意告诉别人他的真实想法,张可佳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位高级捕头的身世已经是一个半公开的秘密了,但他却始终把自己内心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隐藏起来,半分不露痕迹。这是何苦呢?尤其他那些“我们必须找点事做不然就没饭吃”的戏言,经常被按察司和衙门的人故意拿出来讽刺,真是让人好没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