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桦城(第3/5页)

  “父亲枭首,母亲切腹,从那一天起,我就跟在陛下身边了。你知道么?父亲从来只会检查我的功课,倒是陛下,居然连我衣服新旧也看得到。”诸婴想起了那些事情,眼睛也眯了起来,“陛下这样的人,果然是对我么?母亲说,父亲活都是为了陛下活的,就是死也是为了陛下的江山。他们两个人的心思,旁人又怎么会懂?可是父亲却从来没有想过,母亲却是为了他活着的……”

  这样惨烈的事情,诸婴娓娓道来,淡淡的神气好像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青蘅不由有些心惊,试探地问;“那你呢?”

  “我?”诸婴微微一笑,“我那时便想,好好一个人,为什么要为别人活?我为谁出入疆场,为谁统率军队,为谁平定天下……这天下是谁的?天下人又是谁的?我都不管,我只要为自己活着。我关心的人,要他们快活;我不关心的人,与我何干;我畏惧的人……”他长吸了一口气,“我不给他让我畏惧的借口。你说得对,青蘅,陛下这样的人,我是断不会与他相抗的。”

  青蘅沉默了一会儿,直视着诸婴的双眸说:“也许你说得对,我确实害怕知道自己是谁。”她象是鼓足了勇气,“但是你呢?这就是你所知道的你么?”

  诸婴想说是,但不知道怎么的,隐隐约约被那双冰蓝的眸子看得有些心虚,一下没有说出口来。

  “其实,”青蘅说,“我知道怎么出去的。飞光的办法,我早就看懂了。”她的神情忽然坚毅了起来,“我害怕族人的那些言语,害怕他们对我的期许,也害怕自己的软弱,好多可怕的事情。可是你说:我是为了谁活着的?”不等诸婴回答,她就自言自语地说:“我自己总会知道。”

  诸婴吃惊地看着青蘅,她的面容依旧美丽,神情依旧倔强,却好像是另外一个人了。

  “你去不去?”青蘅问。

  “我?”诸婴越发吃惊。

  “你们真的不去?”青蘅再次询问。

  “你们走了,橡实大大够吃,我们自然就不走了。”许遥一脸认真地继续胡扯,这次青蘅可没信他。

  “以前是玩笑。”臧楠说,“多谢姑娘好意。出去又怎么样?一样是两百年前的世界。我们在这里很好,就算是寂寞些……宁为太平犬,不作乱世人啊!”

  “宁为太平犬。”青蘅念着这话,心里说不出的感慨。

  “桦城大约是新城,我们都没去过。”臧楠指着一块草木茂密些的山壁提醒说,“按主人那张图的记载是西南方向两三百里,倒不是太远。只是你不过拿了一枚地蟒丹,用羽蛇术穿岩不能持久,直接穿出那片山崖,山脊上好走一些,估计有个三五天也就到了。”

  “橡实饼和水壶。”许遥说,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来。他不会客套,只是平常那么吝啬的人,一口气拿了那么多橡实出来,诸婴也不由心头一热。

  “那里吃得了那么多。”青蘅说,眼睛都有些发红。

  “外面不是穷石,不同了。”许遥看一眼青蘅微微隆起的小腹,对诸婴重复了一句,“出了穷石,不同了,你明白。”

  诸婴苦笑点头:“明白。”心下居然隐约有些甜意。

  已经走到第六天了,偶然登上没有遮蔽的山脊,看见的还是苍茫的群山。若不是每晚两个人都要观星,真担心是走错了方向。离开穷石不远,草木就疯了似地生长出来。

  青蘅和诸婴每日里面对的都是丛林。两边和头顶都是稠密的枝叶,简直象一条灰绿的隧道。挥舞着短刀开路的诸婴也不得不时时喘息,这丛林不仅封闭了他们的视线,也阻塞了他们的呼吸。吸进的每一口气都是又湿又重的,口中隐隐都是血腥的甜味,诸婴停下了脚步。他不能不赞佩青蘅的坚韧。秘术师的体质原本比常人弱些。虽然有着那枚颈环保护,青蘅的路也走得艰苦,何况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

  “喂。”青蘅大口喘着气,“怎么啦?”走了几天路,称呼由“诸婴”

  变成了“你”,现在又变成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