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上元(第2/4页)

“我知道。”他笑望着我,“你忘了来时路上,他喋喋不休地跟我讲到天明,关于你们的幸福生活。你们的‘不停’,你们的吵闹,和解,还有生死与共。”

对,敖炽从断湖回来时,高调地给子淼“弥补”了所有他空缺了的时光,重点只有一个——这么多年,是他敖炽,一直跟我在一起,而现在,他是我的丈夫,我是他的妻子。

“那红衣姑娘讲的,是事实。”烟花终于又开了,我的眼睛里绚烂一片,也冰凉无边。

“甚至都不需他的解释?”子淼并不看我,欣赏着空中连续不断的美丽。

“敖炽的性子,冲动暴躁,最最容不得人冤枉。”我垂下眼,把那兔儿灯抱到自己膝上,“若不是事实,他必当场否认,杀了诬陷者都是可能的。他最大的优点,且算是敢作敢当吧。他说撒谎很无聊又费神,做就做了,哪怕错了,承认也不会少块肉。”我顿了顿,看着子淼,“这么些年了,除了他离开我的那二十年,他不曾对我说谎。”

“不可偏听偏信,哪怕是自己对自己。”它拍了拍我的肩膀,“还是要回去的。”

“等这个节日过去后。”我真喜欢这个兔儿灯,抱着它,怀里都暖了。

“呵呵,我在想,如果是曾经的你,遇到方才那一幕,会如何?”他歪着头,上下打量我,“只怕是母老虎下山,哭闹又上吊。”

“胡说!以前的我也没这么彪悍!我唯一凶过的,也只有九厥那老东西。”我白他一眼。

“对对,他来找我对弈时,总拿你打趣,你最见不得他。”他连连点头,哈哈一笑。

我跟他不约而同陷入了同一段美好的回忆。这也是我跟他共同拥有的,为数不多的东西。

“要见你的老友么?我可以找到他。”我问他,我以回到不停这件事,至今没有通知任何人,包括九厥。

“免。”他笑着摆摆手,“见了那只酒鬼,便清净不了了。”也是,以九厥的风格,他表达震惊与惊喜的方式一定是喝酒,恐怕会拉上他喝到醉死为止。如今他初来新地,又怪事频出,探访亲友这样的事,确实不合时宜。

任何时候都考虑周全,极少感情用事,这是我佩服子淼的地方,也曾是我最恨的地方。

“为什么一直不见你有回去的念头?”我忽然问他,“真的是随遇而安了?”

“该回去的时候,自然回去。世人最爱拿来为难自己的,便是‘着急’二字。”他笑道。

跟他对话,总有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莫名感觉,明明在眼前了,却总是摸不到,也抓不住。

“如果,你回去了……”我迟疑片刻,“你会如何?”

敖炽那个口无遮拦的东西,把什么都讲了,包括他化身甘霖,解人间大旱,甚至连他的女儿,诸葛镜君跟诸葛隽的那段往事,也全抖落出来,根本不管子淼的心理承受力,只图他自己说的痛快。

幸而他“爆料”的对象是子淼,这些关乎生死血脉的大事,似乎并没有打扰到子淼的情绪,在倾听的过程中,他很仔细,偶尔皱眉,偶尔微笑,没有任何激烈的表现。

子淼果然还是记忆中的他,一点都没有改变。

“命运的走向是既定的。”他从容地回答我。

“我信命,不认命。”我看着他的眼睛,玩笑般道,“曾经我那么坚定地以为,命运把你永远带离我的生命。可它现在又把你送回来。你说,我还要不要相信命运?”

“你希望我回来么?”他忽然问。

一阵风吹来,兔儿灯里的烛光摇晃的厉害。这个问题,我答不出来。因为我一直以为,这问题早已没有存在的理由了,他不可能回来,不管我希望与否。

“希望不希望,你都回来了。”我学他的样子,不给答案。说完,还吐了吐舌头,然后就尴尬了,多大年岁了,竟还吐舌头。

“这个样子的你,就像我熟悉的那个小裟椤了。”他大约是抓住了我吐舌头的丑模样,摸了摸我的头,眼神如当年一样温柔。我低下头,心乱如麻。

子淼的手掌,敖炽的慌乱,红衣女子的委屈,在我的情绪里翻滚不息。

“不回去?”他问。

“天亮之后。”我依然固执。

“那好,跟我看灯去吧。”他站起身,朝我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