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水祭 第二节(第2/2页)

  那年她十岁,躺在床上像躺在云端。意识飞到了很远的地方,回不了躯壳,也不想回去。远处,有个人影在模糊晃动,白色衣衫,亲昵而焦急地唤着她的名字……

  镜君,镜君。

  可是,真正唤醒她的,是诸葛隽,黑色的华服上绣着霸气的金色云纹,与梦中的身影相去甚远。

  诸葛隽请来全天下最出名的大夫,用了最名贵的药材,救回了她的性命。

  但,他没能救回母亲。

  母亲饮下的,是鸠毒。

  她还记得,母亲去世时的模样,更像是沉入了一场美梦,只是这梦境,永不会醒来。

当镜君这个名字被冠上了诸葛这个姓氏,地位荣耀、富贵堂皇,近在眼前;父母双亲、天伦之乐,却去了天边。

  外界都当她是诸葛隽的养女,她却从未将他看做父亲,哪怕是他抚养自己至今。

  她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用理所当然的身份,感受这这个男人的一切。他运筹帷幄时的意气风发,他读书写字时的渊博儒雅,他疲倦时的慵懒恬淡,他微笑时的样子,发怒的样子,一切一切,八年时光,悉数收于她的眼底。

  他一直不曾娶妻。诸葛静君明白,他的心,一直留在那座孤绝的水月轩里,从不曾离开,也不肯让人靠近。

  要怎样的爱恋,才能让一个男人情长若此。

  诸葛静君不敢深想,越想便会越失落。

  可是,就算她今生已经没有机会靠近,那,就留在他身边,远远看着也好。起码,她跟他还有着同一个姓氏,总归是另一种安慰。

  可如今,他竟要亲手将她送到另一个男人手里,以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幸福。

  她知道,提出将她许配飞龙将军的人,并非皇帝,是他。

  皇帝是诸葛山庄的常客,微服私访乃家常便饭。那天,酒过三旬、宾主尽饮,陪侍在侧的侍女亲耳听到诸葛隽向皇帝请旨,将她许给龙任宇。

  他应该是厌倦她的存在了吧。或者,从一开始,她就只是他对母亲的感情的附属品,他对她好,仅仅是因为她是倪雪裳的女儿罢了。对他有意义的是倪雪裳,而不是她的女儿。他养了她这只米虫八年,够了。

  诸葛镜君越想,越伤心。

  冰冷的空气与夜色,重重包裹了她的身躯,可手腕上,突然流过一阵奇妙的暖意。

  她抬起右手,手腕上那个普通的琉璃镯子,无色剔透,细看之下,隐隐有水光流动其中。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纪念,自小便戴在身上。母亲嘱咐她,要像看待自己的性命一般看待这个镯子。

  起初她没有觉得这镯子有何特别之处,可后来她发觉,每当她真正伤心难过的时候,这镯子便会从冰凉变得温暖,用一种微小但奇妙的力量,亲切的安抚她低落的心情。像一只属于亲人的手。

  她握住琉璃镯,喃喃道:“你知道我在难过对不对……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的存在。”

  话刚说完,她便开始嘲笑自己了,居然傻到跟一只镯子说话。

  她的情绪,在现在与过去穿梭,太专注,连身后何时多出一个人都没有觉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