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使命 29 温德姆(第3/5页)

尽管有了新的目的,吉普却显得急躁不安。他的话变得很少,即使到了晚上只有我们两个蜷缩在一起,远离派珀和佐伊时也一样。我以为他沉默不语可能只是因为疲惫,但我们之前也曾筋疲力尽过,他和我曾被人来来回回一路追捕,那时他从未如此缄默。这种新的沉默,就像他随身携带的重担,是从位于山顶的禁忌之城开始的。那里的电线让他再次回想起水缸,而他还没有完全浮出来。我们在一起的数月时间里,我可能低估了水缸对他造成的伤害。从他嘲讽的言辞和半张脸的微笑中,很容易忘记他曾经历过怎样的痛苦。他身体状况恢复得很快,尽管仍然有些瘦,但如今的他已十分强壮,行动时也没有了最初的笨拙不堪,那是水缸留给他的后遗症。不过,他在山顶废墟中的惊恐不安,跟那些电线缠绕在一起,提醒我事情仍然有哪里不对。尽管我们日日夜夜都在一起,但有些伤口,甚至仍无法愈合。

有天清晨,他轻声问我:“如果我记起以前的事,但我不喜欢该怎么办?”声音如此细微,我在半睡半醒之间几乎没有听清。

我翻身靠近他,将手放在他胸口,他的心脏急速跳动,像只受困的兔子。“如果我不是个好人呢?”他继续说道,“如果我忽然想起来了,而曾经的我不是我想当的那个人,那该怎么办?”

“你记起什么了吗?”

我感到他在摇头。“没有。但是,我们一直假设,记起我的过去会是一件好事。但如果并非如此呢?”

我慢慢拍着他的胸口安抚他,以让他的心跳放慢下来,跟我拍动的节奏保持一致。曾经有无数次,当我在幻象中尖叫着醒来,他会用同样的方式轻拍我的背部。我又为他做了什么呢?除了我自己充满恐惧的夜晚给他带来的负担,还有追捕和战斗带来新的恐惧,我给了他什么来填充他空虚的记忆?

“你的选择决定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说。

“你相信这个?”

我对着他的肩膀点点头。

“我很了解你,吉普。”

*

当干旱的平原逐渐消退,河流组成的网络开始蔓延,有人类居住的迹象也越来越多。一开始是少数几个定居地,位于虽然干旱但仍可耕种的土地中。这些是贫瘠的欧米茄前哨地,有些只由几间棚屋组成,但我们仍保持安全距离,从每个定居地外围远远绕开,在晚上也不生火。接下来,随着土地越来越肥沃,阿尔法居住地开始出现,整齐的田地和果园环绕着大一点的房子。我们看到有人在地里劳作,或者在路上骑马经过。不过,荒野仍然很开阔,我们可以在夜间行进而不被发现,就算在夜里,也会避开喧嚣的道路。

派珀和佐伊说,离温德姆两个晚上的距离,有一间安全屋,是位于潮湿山谷中的一间孤零零的欧米茄房子,主人是一对夫妻,对抵抗组织十分同情。有个地方可以让我们睡在房里,洗个澡,不用在开放的空间里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那天晚上赶路时,我一直在想象,再次躺在柔软的床上,不用担心天气如何,是怎样的奢侈感觉。但当我们在黎明前终于抵达山谷上方,只看到烧焦的横梁,有些还在冒烟,旁边有个水坑,里面落满黑色的灰烬。

“有些人粗心大意了,”我们蜷伏在山顶下面时,派珀说道,“在自由岛遭到袭击后,我一直担心这样的事会发生,太多逃难的人变得绝望起来,四处寻找避难所。阿尔法人肯定发现了蛛丝马迹,把他们找了出来。”

“或者是有人把他们供出来了,”佐伊说,“也许是他们从岛上带走的人质。”

“也有可能,”派珀盯着下面的废墟说,“我觉得不能再冒险接近了,这个地方可能有人看守。”他转向我问道:“下面还有人活着吗?”

我摇摇头。山谷里没有任何动静,只有烟雾仍在飘上来。“我感觉不到任何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被杀了,也有可能是被抓走了。”自从发现水缸之后,这种想法也变得没那么让人欣慰。

“我们需要继续前进,找到掩护。”派珀说,“但事情看起来越来越朝我害怕的方向发展,整个网络都可能被攻破了。”

两天之后,温德姆进入我们的视线。我忽然意识到,我此前从未在外面看过它。很多年前我被戴上头罩,晚上抵达时什么都没看见,此后对它仅有的印象只是在堡垒的城墙上俯瞰这座城市。现在,我们从西方接近,太阳开始在前面升起,整座城市向上蔓延,房屋依附在山坡上,就像岩石上的贝壳,一直延伸到堡垒。在堡垒下方,河流从山腰冒出来,弯弯曲曲向北方流去。顺流而下走上一两天,发射井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再往下游去,是我童年居住的村庄,还有我的母亲,我们的母亲。在山脉南边看不见的地方,有另一条河,我每次想起来都会满怀感激:数月之前,吉普和我曾在逃亡的最初几日里,顺着它一路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