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的召唤 来自大海的疯狂(第4/4页)

可怜的约翰森到这里几乎写不下去了。在六个未能回到船上的同伴中,他认为有两位就在这时被活活吓死。文字无法形容那个物体,任何语言都不可能描述那种充满尖叫和远古疯狂的深渊,那头恐怖之物违背了一切物质、能量和宇宙秩序,像一座山似的行走或蠕动。上帝啊!难怪地球另一头那位伟大的建筑家会发疯,难怪可怜的威尔考克斯会因为心灵感应而谵妄狂叫!那些偶像所摹绘的怪物,星辰的绿色黏液之子,他苏醒了,要来宣布他的权柄了。群星的排列已经就位,古老的异教在计划中没能完成的任务,却要被一群无知的水手在偶然间实现了。克苏鲁在沉睡无数亿万年之后,重新获得了自由,准备为了取乐而蹂躏世界。

他们还没转身,松弛的巨爪就将三个人扫飞出去。假如宇宙间真的存在安息,那就请上帝保佑他们安息吧。他们是多诺万、圭雷拉和艾格斯特朗。另外三个人发疯般地跑过没有尽头的结着绿苔的岩石逃向登陆艇,帕克滑倒在地,约翰森发誓一个本来不存在的石块角度吞噬了帕克——那个角度看似锐角,表现却像个钝角。最后只剩下布里登和约翰森回到登陆艇上,拼命划向“警觉号”。庞大如山的怪物沉重地爬下黏糊糊的石阶,犹豫片刻后就在水边翻腾起来。

尽管船员都上岸了,但蒸汽机没有完全关闭,因此他们只在舵轮和引擎之间爬上爬下忙活了几分钟,“警觉号”就重新起航了。在难以描述的扭曲恐怖之中,她开始慢慢搅动致命的海水。阴森得不似地球的石砌海岸上,来自群星的庞然巨物滔滔不绝地胡言乱语,就好像波吕斐摩斯诅咒奥德修斯逃跑的船只。但伟大的克苏鲁比故事里的独眼巨人要有勇气,他滑进海水,开始追赶“警觉号”,以可怕的力量挥动肢体,掀起阵阵波涛。布里登回头张望,顿时发了疯,他尖声狂笑,笑个不停,直到一天晚上在船舱里被死神带走,留下谵妄的约翰森四处徘徊。

但当时约翰森并没有放弃。他知道蒸汽机若是不出全力,“警觉号”就会被那怪物追上,于是他决定冒死一搏。他将发动机推到全速运转,以光速冲回甲板上,操舵调转船头。有毒的咸水掀起巨浪和泡沫,蒸汽机运转得越来越快,勇敢的挪威人驾着快船冲向追赶他的胶冻怪物,那怪物浮在不洁的泡沫上,活像恶魔旗舰的船尾。恐怖的乌贼头部和蠕动的触手几乎碰到了“警觉号”船首斜桅的顶部,但约翰森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进。紧接着怪物就像球胆一般地爆裂,顿时一片污秽狼藉,仿佛翻车鱼炸开时的场面,气味恶臭得宛如一千座坟墓同时打开,那声巨响怪异得连记事者都不愿写在纸上。有那么一个瞬间,酸臭刺鼻的绿色云团彻底笼罩了快船,下一个瞬间,翻涌的毒气就被甩在了船尾之后。上帝保佑!分崩离析的无名外来生物像星云似的重新聚拢成他可憎的原形,随着蒸汽机的运转,“警觉号”得到的推动力越来越大,与怪物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终于结束了。随后的那些天,约翰森只是凝视着船舱里的雕像沉思,为他和身旁的狂笑疯子准备简单的食物。经历过生平第一次勇猛突进后,他放弃了导航,因为那次行动的反作用力取走了他灵魂中的某些东西。接下来,4月2日的风暴突然袭来,乌云同时也围困了他的心灵。那种感觉就仿佛幽魂在永恒的流质沟壑中盘旋,仿佛乘着彗尾穿过混乱宇宙的眩晕旅程,仿佛从深渊突然飞到月球然后又落回深渊,扭曲欢乐的旧日支配者和长着绿色蝙蝠翅膀的地狱小鬼齐声大笑,一切都好像身临其境。

他在梦中得到了拯救——“警醒号”,海军部调查庭,达尼丁的街道,漫长的归乡旅程,艾奇伯格城堡旁的老屋。他不能开口,否则别人会认为他发疯了。他要在死亡降临前写下所知道的事情,但绝不能让妻子起疑心。假如死亡能抹掉那段记忆,那就是一种恩惠了。

我读到的手稿就是这些,我将它连同那块浅浮雕和安杰尔教授的手稿一起放进了白铁箱子。我本人的这份记录也会放进去,它能够证明我的精神是否健全,也在其中拼凑起了我希望永远不要再有人拼凑起来的真相。我见到了宇宙蕴含的全部恐怖,见过之后,就连春日的天空和夏季的花朵在我眼中也是毒药。我不认为自己还能存活多久。我的叔祖父已经走了,可怜的约翰森也走了,我也将随他们而去。我知道得太多了,而那个异教依然存在。

我猜克苏鲁也依然活着,回到了从太阳还年轻时就开始保护他的石块洞窟。受诅咒的城市再次沉入海底,因为“警醒号”在四月的风暴后曾驶过那个位置。而他在地面上的祭司依然在偏远的角落里,围着放置偶像的巨石号叫、跳跃和杀戮。克苏鲁肯定在沉没中被困在了黑暗深渊中,否则我们的世界此刻早已充满了惊恐和疯狂的尖叫。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已经升起的或会沉没,已经沉没的或会升起。可憎之物在深渊中等待和做梦,衰败蔓延于人类岌岌可危的城市。那一刻终将到来——但我不愿也不能去想象!我衷心祈祷,假如我在死后留下了这份手稿,希望遗嘱执行人会用谨慎代替鲁莽,别再让第二双眼睛看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