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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一股阴森而冰冷的微弱气流从废墟中央附近的低洼之处渗透出来,仿佛最后一根稻草般终于压垮了我。和先前一样,我的幻觉陡然消失,眼前又只剩下了邪异的月光、阴郁的沙漠和远古建筑物的废墟。此刻我不得不面对的是真实存在之物,但充斥着有关黑暗秘密的无数线索。因为从那股气流只能推出一个结论:地表的凌乱石堆下,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深渊。

我首先想到的是土著传说中埋藏于巨石之间的地下屋舍,恐怖的坏事在狂风诞生之处发生。脚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即将揭开流传了亿万年的神话,以及阴魂不散的噩梦那难以想象的远古源头?我只犹豫了几秒钟,因为比好奇心和科研精神更狂热的某种力量驱使着我,压倒了我胸中越来越强烈的恐惧。

我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像是被无法反抗的命运攥在了掌心里。我收起手电筒,以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力量搬开一块又一块巨大的石块,直到一股强烈的气流涌了上来,这股气流颇为湿润,与干燥的沙漠空气形成怪异的对比。黑色的洞口渐渐显露,等我搬开所有能推动的较小石块,麻风斑块似的白色月光照亮了一个足以容纳我出入的洞口。

我掏出手电筒,将明亮的光束投入洞口。脚下是建筑物倾覆后的纷乱石堆,大致形成一道以四十五度通向北方的斜坡,显然是无数年前由上而下坍塌造成的结果。斜坡和地面之间是光线无法穿透的黑暗深坑,深坑的上表面还能看见巨型应力穹顶的些许痕迹。这片沙漠似乎坐落于从地球幼年就已存在的巍峨建筑基础之上,它们如何历经亿万年的地质活动而保存至今,这个问题无论当时还是现在我都不愿思考。

回想起来,在任何人都不知道本人去向的情况下,突然单独走进这么一个充满疑点的深渊,这个念头完全等同于彻底的精神错乱。或许事实就是我疯了,但那晚我毫不犹豫地走了下去。一路上引导着我的诱惑感和宿命的推动力似乎再次出现。为了节省电池,我每隔一段时间才打开一会儿手电筒,就这样踏上了疯狂的征程。我钻进洞口,沿着险恶的巨石坡道向下爬——能找到搭手落脚的地方时面对上方,其他时候则转身面对巨石,晃晃悠悠地摸索着前行。在手电筒的光束下,左右两侧远远地隐约浮现出刻有雕纹的崩裂墙壁,而前方只有一成不变的黑暗。

摸索着向下爬行时,我忘记了时间的存在。无法理解的线索与图像在我脑海中沸腾,一切客观事物似乎都退避到了无法衡量的远方,生理感觉同时失控,连恐惧都变成了幽魂般的懒散怪兽,没精打采地睨视着我。最后,我来到了水平的一层,这里遍地是塌落的石板、不规则的石块和数不尽的砂砾岩屑。左右两侧相距约三十英尺,高耸的石墙汇聚成巨大的穹棱,上面雕刻着能够勉强分辨的纹路,但其意义就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最吸引我的是上方的穹顶,手电筒的光束照不到,但怪异拱顶较为低矮的部分已经清晰可见。它们与我在无数梦境中见过的远古建筑物完全相同,我第一次从心底里感觉到了震撼。

在我身后极高的地方有一团微弱的光芒,模糊地象征着月光下遥远的外部世界。残存的一丝谨慎提醒我,绝对不要让这团光芒离开视线,否则我就会失去返回地表的路标。我走向左边的石墙,那里的雕刻纹路最为明显。地面布满碎石,几乎和下来的乱石堆一样难以行走,但我还是勉强走到了墙边。在某个地方,我搬开几块碎石,踢开剩下的岩屑,只是想看看地面的样子。八边形的大块石板尽管已经弯曲变形,但依然大致拼接在一起,宿命般的熟悉感觉使得我不寒而栗。

我站在离墙壁不远的地方,缓慢地转动手电筒的光束,仔细打量饱经磨蚀的雕纹。曾经存在的流水侵蚀了砂岩石块的表面,另外还存在一种我无法解释的怪异积垢。建筑结构在某些地方已经松垮和变形,真不知道这座埋藏万古的建筑物的留存痕迹在地壳变动中还能再坚持多少个地质年代。

最让我发狂的还是雕纹本身。尽管经历了岁月的侵蚀,但凑到近处仔细看,依然很容易就能看清它们的走向。雕纹的每一个细节都让我体验到了发自内心的熟悉感,几乎震撼了我的整个头脑。假如我只是很熟悉这座古老建筑物的主要特征,那倒是并没有超出常理的范畴。建筑物的特征给某些神话的编造者留下了强烈的印象,因而扎根在了传奇故事的血肉之中,在我失忆的那段时间内进入我的视野,在我的潜意识里刻印了清晰的画面。但是,我该怎么解释这些怪异图案连每一条直线和螺旋的最细致微妙之处都完全符合我这二十多年在梦境中见到的雕纹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绘图方法能够复制出夜复一夜持续不断、毫无变化地在幻梦中包围我的图案的全部明暗对比和细微笔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