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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件事情也让我心生不安,那就是房门没有插销。从门板上的痕迹看得出曾经也装着插销,但最近被人为卸掉了。插销无疑是坏了,和这幢衰老的建筑物里的许多其他东西一样。我紧张地东张西望,发现衣柜上有个插销,与门板上的痕迹看起来似乎是同一个尺寸。为了暂时排解紧张的情绪,我花了些时间将这个插销移到门上,使用的是我拴在钥匙环上的三合一便携工具里的螺丝刀。新装上的插销很好用,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因为知道可以在睡觉前锁紧房门了。倒不是说我真的需要它,但身处这么一个环境,任何象征着安全的东西都有备无患。通往两侧房间的门上也有插销,我同样插紧了它们。

我没有脱衣服,决定阅读报刊直到睡意降临再躺下,而且只脱掉大衣、硬领和皮鞋。我从手提箱里取出便携式手电筒放进裤袋,半夜在黑暗中醒来时可以看表。但睡意迟迟不来,待到我停止分析自己的思绪时,竟不安地发现我实际上在无意识地侧耳倾听——等待某种令我恐惧但无法言喻的声音。检查员的故事对我的影响超乎我的想象。我再次尝试阅读,发现怎么都读不进去。

过了一段时间,我似乎听见楼梯上和走廊里响起了像是脚步踩出的有节奏的吱嘎声,心想或许其他房间也陆续有客人入住。但我没有听见说话声,不禁觉得那吱嘎声里隐约有某种鬼祟的气息。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开始考虑我究竟该不该睡觉。这个镇子住着一些古怪的人,无疑也发生过不少失踪事件。这家旅馆会不会是那种谋财害命的黑店?当然了,我并不像什么有钱人。或者镇民对好奇的外来者真的深恶痛绝到了极点?我不加掩饰地左顾右盼,时不时低头查看地图,会不会引来了对我不利的关注?我忽然想到,我的精神肯定极为紧张,几声不相干的吱嘎声也会让我疑神疑鬼——但还是很希望自己带着武器。

后来,与睡意毫无关系的疲惫感逐渐袭来,我插上新装好的插销,锁紧通往走廊的门,关灯躺在高低不平的硬板床上,连大衣、硬领和皮鞋都没有脱。黑暗中,夜间的所有微弱声响似乎都被放大,令人不快的念头加倍涌来,淹没了我。我后悔刚才关掉了电灯,但又过于疲惫,懒得起床打开。过了很长一段沉闷的时间,我首先听见了楼梯上和走廊里响起的微弱吱嘎声,然后是一种绝对不会听错的、微弱但可怕的声音,仿佛我所有的忧虑都化作了险恶的现实。不存在哪怕一丝疑问,有人在试着用钥匙打开我的门锁,小心翼翼,鬼祟隐秘。

由于先前经受过模糊的恐惧感的洗礼,此刻意识到真正的危险正在降临,我反而不怎么慌张了。尽管不知道具体的原因,我也早已本能地提高了警惕——无论新发生的危机究竟是什么,这样的反应都帮助我占据了先机。话虽这么说,但当威胁从隐约的兆头变成迫在眉睫的现实时,我依然受到了强烈的震撼,仿佛是有形的一击落在我身上。我根本没考虑过门外的摸索会不会仅仅是弄错了房间,能想到的只有险恶的用心。我像尸体似的保持安静,等待企图闯入者的下一步行动。

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摸索声停止了,我听见向北的房间被万能钥匙打开。紧接着,有人在轻轻拨弄连接我房间的侧门上的锁。插销插得很牢,对方未能得逞,我听见地板吱嘎作响,鬼祟人物走出房间。没多久,又是一下轻微的咔哒声响,我知道那人进了向南的房间。对方再次拨弄连接门上的锁,然后又是那人走出房间的吱嘎脚步声。这次,吱嘎声顺着走廊前行并下楼,我知道鬼祟人物发觉我房间的三扇门都锁得很紧,因此暂时放弃了努力,至于他究竟是长时间放弃还是去去就来,那就只有之后才能见分晓了。

我立刻开始行动,大脑仿佛早已做好准备,证明我的潜意识肯定从几小时前就在畏惧某种威胁,甚至考虑过了有可能的逃生途径。从一开始我就感觉到那个未曾露面的闯入者意味着一种危险,我无法直面也不可能应付它,只能尽可能迅速地逃之夭夭。现在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以最快速度活着逃出这家旅馆,但不能走主楼梯穿过大堂,而是必须通过其他什么途径。

我轻轻起身,用手电筒照亮开关,想打开床头的电灯,挑选几件个人物品装在身上,将手提箱留在房间里,然后立刻离开。但灯没有亮,我明白电源肯定被切断了。显然,某种神秘而邪恶的行动正在大规模展开,具体是什么就不知道了。我站在那里冥思苦想,一只手还按着已经毫无用处的电灯开关。这时我听见从楼下隐约传来脚踏地板的吱嘎声响,似乎还有多个难以分辨的说话声正在交谈。听了一会儿,我不再确定那种更低沉的声音是说话声了,因为那沙哑的吠叫声和音节松散的呱呱声与我知晓的人类语言几乎没有相似之处。我忽然想到工厂检查员在这幢朽败大楼里过夜时听见的声音,顿时悚然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