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山脉(第2/4页)

如报纸所述,1930年9月2日,我们从波士顿启航,沿海岸线从容南下,穿过巴拿马运河,在萨摩亚、霍巴特和塔斯马尼亚稍作停留,在塔斯马尼亚最后一次补充物资。探险队的成员都没有来过极地,因此完全依赖于两位船长的判断,他们都是南极海域的捕鲸老手,一位是J.B.道格拉斯,负责指挥双桅船“阿卡姆号”并担任海上队伍指挥官;另一位是格奥尔格·索芬森,负责指挥三桅船“米斯卡托尼克号”。我们离开人类居住的世界,太阳在北方的天空越沉越低,在地平线以上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在南纬62度,我们见到了第一批冰山,它们状如平桌,边缘陡峭。当离南极圈越来越近,浮冰给我们带来了不少麻烦。10月20日,我们进入南极圈,船上举办了趣味盎然的庆祝仪式。穿过热带后的漫长航程之中,越来越冷的天气令我苦恼,但我努力振作精神,准备迎接未来更严酷的考验。奇妙的大气现象屡次引得我沉醉,其中包括栩栩如生的海市蜃楼(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遥远的冰山变成了巨大得难以想象的城堡墙垛。

两艘船推开浮冰,我们运气很好,浮冰既不多也不紧,最后在南纬67度、东经175度重新进入开阔海域。10月26日早晨,南方出现了一道强烈的所谓“地闪光”,不到中午,我们激动地看见一条巍峨雄壮、白雪覆盖的山脉,它占据了正前方的整个视野。未知的大陆,冰封的神秘死亡世界,我们终于见到了它的边缘。前方的山峰无疑就是罗斯发现的阿德米勒尔蒂山系,我们眼下的任务是绕过阿代尔角,沿维多利亚地的东岸前往南纬77度9分厄瑞波斯火山脚下的麦克默多湾,计划是在那里建立基地。

最后一段航程充满奇景,激起我们无穷的幻想。雄伟而贫瘠的神秘山峰始终耸立于西方,太阳在正午时分低垂于北方,午夜时分则紧贴着南方的海平线,将朦胧泛红的光线洒向白雪、发蓝的冰块与水道和裸露的小片黑色花岗岩山坡。可怕的南极狂风断断续续地呼啸着扫过荒凉的山巅,声调中时常含有近乎于风笛奏出的模糊音韵,介于认知边缘的疯狂音符跨越了一段宽广的音域,潜意识记忆里的某种原因让我感觉焦躁不安甚至隐约害怕。我不禁想到尼古拉斯·洛里奇怪诞而令人不安的亚洲风景画,还有阿拉伯疯人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死灵之书》中有关冷原的更加怪诞和令人不安的邪恶传说。我曾经在大学图书馆翻阅过这本恐怖的书籍,后来对此感到追悔莫及。

11月7日,我们经过弗兰克林岛,西方的山脉暂时离开了视野。第二天,我们在前方远远地望见了罗斯岛上的厄瑞波斯山和恐惧峰,漫长的帕里山脉在它们背后浮现。大冰障相比之下显得低矮,像一条白线般向东方延伸,垂直的边缘高达两百英尺,状如魁北克的岩石峭壁,标记着南向航程的终点。当天下午,我们驶入麦克默多湾,在烟雾缭绕的厄瑞波斯山的背风面海滩下锚。熔岩堆积的山峰直插东方的天空,海拔约一万二千七百英尺,仿佛日本版画中的富士神山。白色的恐惧峰宛如鬼魅,海拔约一万零九百英尺,是一座死火山。厄瑞波斯山断断续续地喷吐浓烟,才华横溢的研究生助手丹弗斯注意到白雪皑皑的山坡上有疑似熔岩的东西,他指出这座发现于1840年的活火山无疑就是七年后爱伦·坡的灵感来源:

丹弗斯热衷于阅读怪异书籍,总把爱伦·坡挂在嘴边。我本人对爱伦·坡也很感兴趣,因为他唯一的长篇小说——令人不安、神秘难懂的《亚瑟·戈登·皮姆》——描述了南极洲的景象。荒凉的海岸上,海岸背后高耸的冰障上,无数模样怪诞的企鹅吱吱叫嚷,拍打鳍足;海面上能见到许多肥胖的海豹,有些游来游去,有些躺在缓缓漂动的大块浮冰上。

午夜过后不久的11月9日凌晨,我们坐小艇艰难地登上了罗斯岛,从两艘船各拉一根缆绳到岸边,准备用滑车和浮筒卸下装备。尽管先前的斯科特和沙克尔顿探险队都选在此处登陆,但我们第一次踏上南极土地时依然心潮澎湃、百感交集。我们在山坡下封冻的海滩上搭建了临时营地,不过指挥中心还是设在“阿卡姆号”上。我们卸下钻探设备、犬只、雪橇、帐篷、口粮、汽油罐、实验性的融冰装置、传统相机和航拍相机、飞机部件和其他装备,除了飞机上的无线电,还有三套便携式无线电收发器,能够在南极大陆上有可能造访的任何一个角落与“阿卡姆号”上的大型收发器取得联系。船上的无线电收发器能与外部世界联络,向《阿卡姆广告人》设在马萨诸塞州金斯波特角的大功率电台发送新闻稿件。我们希望能够在南极的夏季内完成预定任务。假如无法做到,就要在“阿卡姆号”上过冬,在海面封冻前派“米斯卡托尼克号”回北方获取下一个夏季的补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