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熟悉的国度,陌生的国度(第3/4页)

她已经在异国旅行了太久了。归乡的念头——回到语言和一切都令她熟悉的地方——是她这许多个月来的渴望。

如今她回来了,却发现自己的故乡变得前所未有的陌生。

这让她觉得有点不舒服。

等安妮来到瑟沃尼的时候,微明的星辰正渐隐于东方翻卷的云层背后,而她先前在森林中对幽暗的恐惧感再度浮现。深沉的阴影令那无声的追捕者鼓起勇气,卷土重来。

她经过镇上的火梓园,在远古石墙的桎梏之中,一切都不受控制地疯狂生长。安妮是第一次察觉到这种反差,而她的感触异常强烈,只因她的世界里也有一面相似的石墙轰然倒塌,将墙后滋生的可怕事物展露人前。

火梓园象征着桀骜不驯的大自然。火梓的诸圣者包括松木圣者瑟凡,禽鸟圣者蕾耶妮,花卉圣者翡萨,藤蔓圣者弗伦兹:他们是荒野诸圣。当这些曾统辖世界的荒野圣者遭受束缚之时,会有何种感触?她回想起特洛盖乐的火梓园,她在那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她在那里感受到了病态的怒意,还有挫折感演变而成的疯狂。

转眼间,石墙仿佛化作了一道黑色荆棘的树篱,鹿角人的形象也似乎重现眼前。

他很狂野,也和所有真正狂野之物同样可怕。那些荆棘想要束缚他,不是吗?就像火梓园的石墙束缚荒野一样。可那些荆棘在听从谁的指令?

还有,这些是她自己想到的,还是他留在她脑海中的念头?她是怎么把这些联系到一起的?

先前她不记得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可现在头脑里又得出了古怪的结论。她的思想是否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掌控?她疯了吗?

“Detoi,meyez,”某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Queyvere-toiadeyreensezevie?”

安妮绷紧神经,努力看透黑暗。她惊讶地发现,那原本似乎只是一片阴影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个身着制服的中年男子。制服上有罗依斯公爵家族的徽章:阳光、长矛和飞跃的鱼儿。

“你能说王国语吗,阁下?”她问道。

“可以,”那人回答,“我得为自己的无礼向您致歉。这儿太暗了,我没看清您是位女士。”

安妮这才明白早先那农夫的反应。她的王国语和口音直接暴露了自己伊斯冷贵族——至少也是某位贵族的贴身仆人——的身份。她的衣物,虽然满是尘土,也证实了这点。这事可好可坏。

不,才不是可好可坏呢。她如今孤身一人,无人保护。多半好不了。

“我该如何称呼您呢,阁下?”

“梅切沃尔·梅勒姆夫德,”他回答。“瑟沃尼的守卫队长。您迷路了吗,女士?”

“我正在去幽峡庄的路上。”

“就您一个?在这种时候?”

“我有同伴。我们走散了。”

“噢,进来避避寒吧,女士。您可以找家柯瑞姆瑟兹——抱歉,我是说旅店——住下。或许您的同伴已经等您很久了。”

安妮的心又沉了下去。这位队长太过处变不惊,考虑得又太周全了点。

“我得警告你,梅勒姆夫德队长,”她说,“从前有人耍过这样的诡计,想要加害于我,而我对这种把戏已经没什么耐心了。”

“我不明白,公主殿下,”队长说,“我能加害您什么呢?”

她的表情凝固了。

“我相信你办不到。”她说。

她驱使普瑞斯派迈开四蹄,转过马身。这时,她发现身后有人,可就在同一时刻,眼角余光处又有东西闪过,紧接着,它狠狠砸中了她的脑袋侧面。

她喘着粗气,眼前天旋地转,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指钳住了她的双臂,把她拖下马去。她扭动,踢打,尖叫,可叫声很快被塞进嘴里的东西遏止,而当她被麻袋盖住脑袋的时候,一阵谷物的气息随之而来。她怒意高涨,转向心中疫病汹涌之处。那些能够施与他人的疫病。

可她找到的却是强烈的恐惧,而唯一的逃避之途,便是再度遁入黑暗之中。

她被一阵噼啪声吵醒,只觉得鼻子刺痛,嗓眼发闷。一股辛辣的酒气充斥在周遭,可又显得异常遥远。

安妮缓缓抬起眼皮,透过朦胧摇晃的视野,她发现自己待在一间只有几根蜡烛照明的小房间里。有人在身后抓着她的头发,尽管她感到头皮抽搐,却不觉得有多疼。

“可算醒了?”有个男人咆哮道,“那就喝吧!”

坚硬的瓶口抵上她的双唇,有东西灌进了她的嘴里。她困惑地吐了出来,分辨着自己的感受,只记得发生过什么事,却又不很分明。有个女人,一个可怕的女人,一个恶魔,而她就像上次那样逃走了……

“咽下去!”那人大吼。

这时安妮才明白自己醉了。

她从前和奥丝姹一起喝醉过好几次。基本上过程都很愉快,可也有几次让她感觉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