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2/3页)

我想要跑出去打断这场审判,告诉马雷克收回请求,但现在为时已晚。柳巫站出来做证,穿着银袍的她像根石柱一样坚挺。“我本人未发现任何侵蚀,但我不会发誓侵蚀不存在。”她冷冷地说,直接对国王说话,无视马雷克在一旁咬牙切齿,戴着铁甲手套的手掌在剑柄上摩挲。“王后表现失常。她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认出周围事物的迹象。她的身体构造被完全改变,原来的主要骨骼和肌腱彻底消失。尽管肉体可以被转变成石头或者金属,并且不携带任何侵蚀,但这个变化过程,肯定是拥有邪恶魔力的施法者完成的。”

“但是,如果她被改变的肉体中的确带有邪法侵蚀,”鹰爵插嘴说,“你不认为它们会在我的魔法之下暴露吗?”

柳巫甚至没回头看他。他显然没有遵守讲话的次序。她只是微微侧头看看国王,国王点了一下头,挥了一下手,示意她退下。

大主教也同样是模棱两可。他只肯说,曾对王后使用过大教堂珍藏的所有神器,但并不肯认定她没有受到侵蚀。我觉得,他们两个都不想在将来被证明说错。

此后仅有少数几名其他证人站出来,为王后说好话,是马雷克请来给她治疗的医生们。他们中没有一个人为卡茜亚说话。对他们来说,她甚至不值得顺便一提,她的生死,却取决于这些人的证词。而王后也只是默默站在她身边,一动不动。那闪光已经消失,只剩下她的面无表情和毫无个性,她站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全宫廷的人围观。

我看看阿廖沙,她就站在我身边,还有在她另一侧的巴洛。我知道等轮到他们,两人会站出来,告诉国王那本邪恶怪兽图鉴的事,现在它被留在巫师圣殿里,被厚厚一圈铁和盐包围,有他们能快速施放的好多重魔法守护,还派了卫兵严加看守。阿廖沙会说,不能冒这么大的风险,她会告诉国王,这两个人对王国的威胁太严重。

然后,如果国王愿意,他可以站起来,宣布防范邪法侵蚀的法律绝不允许有例外,他会做出一副非常遗憾的表情,让王后去死,卡茜亚跟她一起死。看着他,我觉得他会这样,他会这样做。

他坐回巨大的王座深处,就好像他需要这张雕刻精美的椅子帮忙承载体重,单手掩住没有笑意的嘴巴。决断像雪花,正缓缓落在他的身上,开始薄若积尘,随后不断累积、加厚。其他证人还会说话,但他不会再听,他已经做出决定。我从他沉重严峻的表情里,看到了卡茜亚的死,我绝望的视线穿过房间,寻找鹰爵的眼睛。在他身旁,马雷克的站姿极为紧张,就像他紧握剑柄的拳头一样。

索利亚回看了我一眼,只是隐蔽地摊开双手,就像在说,我能做的都做了。他侧转身,对马雷克说了些什么,而当最后一名医生退下之后,王子说:“让德文尼克村的阿格涅什卡上前做证,讲述王后被解救的过程。”

这毕竟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是我来王城的原因,也是我争取进入巫师名册的目的。每个人都看着我,包括眉头微蹙的国王。但我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我说王后没有被侵蚀,对国王,还有朝臣们,能有多大说服力呢?至于我为卡茜亚辩护的内容,他们就更不会关心了。

或许索利亚愿意尝试跟我一起施放召唤咒,如果我请求他。我考虑过这样做,想象那白光向整个宫廷展示真理,但——王后已经被圣查威加的面纱检验过。宫廷中人也看过她在鹰爵魔法眼中的样子,国王也能看出她没有被侵蚀。这次审判,根本就和真相无关。宫廷不需要真相,国王也不需要真相。任何我能让他们见证的真相,都会跟其他展示一样被无视。那不会改变他们的立场。

但我还可以给他们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东西,我可以给他们真正想要的。那时候我才明白,其实我一直都知道那是什么。他们想知道内情。他们想看当时到底是什么状况。他们想感觉到自己是事件的一部分,参与了营救王后的行动。他们想生活在一首谣曲里。那并不是真相,远远不是,却可能让我说服他们,饶过卡茜亚一命。

我闭上眼睛,回想幻象魔法:比征召真实军队容易,萨坎曾说,而当我开始轻声念咒语,我知道他是对的。要竖起一棵巨大又可怕的林心树,并不比做出单独一朵花更难,而它也的确从大理石地板中生发出来,简单到可怕。卡茜亚大声吸气,有位女士惊呼;房间里有椅子倒了摔到某人。我把所有噪声挡在知觉以外。我让咒语像歌谣一样,接连不断地从舌尖滚过,而我尽情倾泻魔力,传达那份病态又压抑的恐怖感,它们从未离开我的记忆深处。林心树不断长大,它巨大的银色枝丫延展开去,覆盖整个大厅,天花板消失,变成窸窣作响的银色树叶,那金色果实的恶臭味道飘来。我觉得肠胃翻腾,然后雅诺斯的头出现,滚过我脚边的草地,撞在满地延伸的树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