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4/6页)

“的确,我也觉得你没有设陷阱,”索利亚见风使舵,“但你最好让别人以为你是故意的。不管你怎么说,他们反正都会那么想。”他从喷泉边站起来,“现在的局面还不是无法挽回。我觉得今天晚宴时,你会发现别人的态度更加友好。你还是不想让我陪你吗?”

作为答复,我转身踩着尖尖的鞋跟,吃力地大步走开,远离他,还有他认为我傻的大笑声,让我愚蠢的长裙摆拖在地上。

我像暴风雨一样飙行,离开整洁的内城庭院,跑到喧嚣的绿色外城部分。连接内外城的大道旁边,有一堆干草捆和木桶立在道旁,等着被装车运往某处。我坐在一捆干草上思考。我也有那种可怕的感觉,确信索利亚对这件事的分析属实。而这就意味着,目前愿意跟我谈话的朝臣,都喜欢那种可鄙的钩心斗角游戏,任何正派人,都不会愿意跟我有任何关联。

但我又没有谁能谈心,甚至连寻求忠告都无处可去。仆人和士兵们都不愿理我,那些忙碌于日常事务的小吏对我也没兴趣。他们走过我身边时,我发觉很多人都狐疑地看着我的方向:一位衣着光鲜的贵妇人,却坐在路边的干草捆上,满身金玉丝缕,裙摆上沾满乱草和沙砾。我就像规整花园里的一丛杂草。我跟环境格格不入。

比那更糟糕的是,我现在完全没用,对卡茜亚、对萨坎,或者对老家的任何人。我愿意出庭做证,却没有审判;我已经请求国王派兵,但一个也没去。我这三天参加的派对数量超过这之前一辈子的总和,却没有任何成果,只是败坏了一个傻丫头的名声,她这一辈子,可能都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

在绝望和愤怒中,我又用了一次瓦纳斯塔勒姆,但故意口齿不清,在一辆马车和下一辆马车之间,我恢复了樵夫女儿的日常装扮:舒适平常的家织布,一条不太长的裙子,足够让实用的长靴露出来,一条围裙,上面带两个大兜。我的呼吸马上就轻松起来,发现自己突然像是隐身了:再没有人盯着我看,也没有人在乎我是谁,在做什么。

隐身也有风险:我正站在路边,享受深呼吸的乐趣,一辆巨大的马车突然出现,轮子占满道路,还有四名男仆在车外悬立,它轰鸣着从我身边驶过,险些把我撞翻。我不得不跳开,落到路边的水洼里,靴子进水,泥汤溅在裙子上。但我不在乎。一周以来我头一次感觉认得我自己,站在土地上,而不是抛光的大理石上。

我沿着马车道爬上山坡,有了宽松的裙子,就可以自由地迈开大步,我顺利溜进内城。那辆肥大的马车停下来,卸下一位白衣使节,胸前挂着表示职位的鲜红绶带。王储出来迎接他,后面跟了一大帮朝臣,还有仪仗队,打着波尼亚国国旗,跟一面黄红两色旗,上面画着一个牛头,我从没见过这种旗子。他一定是来参加国宴的。我今晚本来也打算跟艾莉西亚一起出席。所有卫兵都至少有一半注意力在仪式上,当我轻声告诉他们,我一点儿都不值得留意时,他们的眼睛还是会扫我一下。

一天三次从我偏僻的房间赶去赴会,至少也有一个好处:我已经熟悉了城堡里的路线。走廊里有好多仆人,他们都在搬运亚麻布和银碗碟,忙着准备晚上的宴会。没有人闲到会注意一个脏兮兮的女杂役。我在他们中间穿行,一直穿过幽暗的走廊,来到灰塔之外。

灰塔外的四名卫兵闲得无聊,正哈欠连天,毕竟天也渐渐晚了。“你错过去厨房的楼梯了,小甜心。”一名士兵和气地对我说,“它在往回走一段的地方。”

我把这条信息记下,以备后用。然后,我尽可能用过去三天来别人看我的眼神看他们,就像震惊于他们的无知一样。“你们居然不认识我,”我说,“我可是阿格涅什卡,著名女巫。我是来看卡茜亚的。”更重要的是,我要看看王后。我想不出审判为什么要拖那么久,除非是国王想给王后更多时间康复。

卫兵们不确信地面面相觑。在他们还没能决定怎么对付我之前,我就小声说:“阿拉麦,阿拉麦。”我从他们之间紧锁的门上穿过去了。

他们不是贵族,所以我觉得,应该也不愿去惹怒女巫。反正他们没来追我。我爬上狭窄的楼梯,一圈又一圈,直到踏上那个小平台,饥饿小妖门槌张着大嘴看我的地方。拿起环形门槌的感觉,就像是我的手正被一头狮子舔,对方在考虑我是否好吃的问题。我尽可能轻轻握住它,敲门。

我有一大堆的理由打算讲给柳巫听,而在这些理由背后,就是简单的决心。如果必要,硬从她身边闯过去我也认了。她是位很要面子的女士,不可能自降身份跟我拉拉扯扯,我怀疑。但她根本就没到门口来,我把耳朵贴到门上,隐约听见里面有人在喊叫。我警觉起来,后退几步,试图思考:要是我喊叫起来,卫兵们有能力把门撞开吗?感觉够呛。这门本来就是钢铁的,又用钢铁铆接,表面甚至连钥匙孔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