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6页)

他把那张羊皮纸放在桌面上,纸稿还在两片玻璃板之间夹着:只有一页纸,字迹乱糟糟的难以辨认,很多字母的样子都很怪,还有简陋的插图,画的是一根松枝,上面冒出的烟正飘入一张脸上的鼻孔里。有十几种不同的咒语:苏伊塔、瓦戴,苏伊贾塔、阿考拉塔,瓦戴拉伦,阿考戴尔,埃斯特彭,还有好多其他的语句。“我用哪一种呢?”我问他。

“什么?”他问,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我说那些是分开的咒语,并不是一条长长的咒语,表情显然能说明,他以前都没有看出来。“我一点儿头绪都没有。”他简短地回答,“自己挑一个试试看喽。”

我忍不住暗自感到一阵狂喜:这又是一个他并非无所不知的明证。我去实验室找来松针,在书房桌面的玻璃碗中生起一小团冒着浓烟的火,然后急切地俯身在羊皮纸上念,“苏伊塔”。我一边念,一边感觉它在我嘴里的状态——但它有些不对劲,就像语调有些偏似的。

“瓦洛迪塔兹、阿洛伊托,凯斯、瓦洛弗斯。”他说,这个严峻又恶毒的声音像鱼钩一样插入我的身体,然后迅速抬起一根手指,我的两只手从桌子上抬起来,接连击掌三下。这并不像是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更像是在下坠的梦中做出的本能反应。我能感觉到这个动作背后的操控者,就像有木偶线连接到我皮肤下面。有人动了我的胳膊,却不是我本人。我几乎想找个咒语抽他,他又弯了下手指,那鱼钩和控制线都离开了我的身体。

我已经站起来,退开了足有半个房间的距离,喘息了半晌才控制住自己。我瞪他,但他没有向我道歉。“等到黑森林做这种事,”他说,“你不会有上钩的感觉。再试一遍。”

我花了一小时才理出一条可用的咒语。它们没有一条是直接能用的,不能按照纸面的样子照搬。我必须把它们念出来,放在舌尖上体会,用多种方式尝试不同发音,渐渐才发觉,有些字母的发音不是我最初认定的样子。我试着改变它们的读音,直到碰见自己感觉正确的读法,再试下一个词儿,再下一个词儿,直到能把一句话连起来说。他又让我一遍遍演练了足足四小时。我吸入松烟,念出咒语,他就用一种令人不快的新奇诅咒来攻击我。

到了正午,他终于准许我停下来稍作休息。我倒在椅子上,像只豪猪一样奓了毛,而且完全累倒,我的魔法屏障倒是能坚持住了,但我感觉很像被人用尖棍棒戳了一上午。我低头看那份皮纸文书,那样仔细地被收藏起来,带着那些怪里怪气的字体,我想知道它已经有多少年的历史。

“非常古老。”他说,“比波尼亚王国还要古老:它甚至可能比黑森林都更古老。”

我吃惊地看着他,以前我从来没想过,黑森林并不是一直都在,也不是一直都这副样子。

他耸耸肩。“据我们所知,它一直都在。它当然比波尼亚和罗斯亚这两个王国更古老:早在这条山谷有我们两国人民定居之前,它就已经存在。”他用手指敲打玻璃中间的那张羊皮纸,“这些文字,来自最早定居此地的那些人,我们只知道他们生活在数千年前。他们的魔法师兼国王把魔法带到西方,在这条山谷中扎根;更早期,其祖先生活在罗斯亚王国遥远东方的荒芜地带。黑森林吞没了他们,摧毁了他们的城池,把他们的田地化为废墟。现在,已经很少有他们文明的遗迹了。”

“但是,”我说,“如果他们最早在山谷定居时还没有黑森林,黑森林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龙君耸耸肩:“如果你去国都,会见到好多游吟诗人,乐于为你演唱各种版本的黑森林起源传说。这是他们中间的热门主题,至少在这个问题上,听众比他们更无知:这给了他们巨大的幻想空间。我觉得,或许他们中的某人会碰巧讲出真相。点火,我们继续吧。”

直到那天傍晚天色渐暗,他才对我的练习成果表示满意。他试着打发我去睡觉,但我坚决不听。温莎的话还在我脑子里回荡,折磨着我,搅扰着我,而且我还怀疑,他是蓄意让我这样劳累,以便再拖延一天。我想要亲眼看到卡茜亚,我想要知道自己需要面对什么,了解这种我必须战胜的魔力侵蚀。“不行。”我说,“绝对不行。你答应过了,我能自保的时候就可以去看她。”

他摊开双手。“好吧,”他说,“跟我来。”

他带我来到楼梯底端,到厨房后面的地下室。我记得自己曾在绝望中搜索过所有这些墙,在我怀疑他吸取我生命力的日子里。我曾用手摸过每一面墙,手指插到每一条裂缝里,拖拽过每一块松动的砖头,想找出一条逃走的路。但他直接把我带到一面很平整的墙前面,这里有一大块灰白色巨石,中间没有任何泥灰。他用一只手的手指尖按在石板表面,像蜘蛛爬行一样在上面轻点,我感觉到他的魔法起效时的轻微响动。整块石板缩进墙面,露出用同样的灰白石料砌成的阶梯,台阶上有微光闪耀,陡直地深入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