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5页)

“看你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这次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把戏而已,”他在高处说,看上去对自己的手工成果极其不满,“至少你的外表改善了一点儿。看你能不能从现在开始保持仪容庄重。明天,我们会尝试另外一种。”

那靴子转向,从我身边走开。他坐回自己的椅子,我想他是继续读他的书了,但不是很确定。过了一会儿,我手脚并用爬着离开书房,身上还是那件美丽的套裙,头也没抬。

接下来的几周,大致都是一个样子。每天早上,我都是在天亮之前一会儿醒来,然后躺在床上等窗户发白,试着想出逃跑的办法。拟定逃跑计划失败之后,我把早餐送进书房,而他会跟我一起施放又一个咒语。如果我没能保持仪容整洁——通常我都做不到——他就会先对我使用瓦纳斯塔勒姆,然后还有下一个咒语。我所有的家织布衣物一件接一件消失,而那些笨拙又复杂的套裙则像一座座小山占据着我的房间,上面的锦缎那么多彩,刺绣那么鲜艳繁复,几乎不用我穿,自己也能接近站立起来。我睡觉时,几乎无法从这些衣服里面挣脱,而内层的鲸骨支架也挤得我呼吸困难。

那种痛苦的昏沉感从来没有离开我。每天早上的折磨之后,我都会在崩溃中爬回自己房间。我估计龙君自己做了午饭,因为我肯定是什么也没给他做。我在自己床上一直躺到晚饭时间,这时候我通常能爬到楼下,勉强做点儿简单的晚餐,主要动力是我自己肚子饿,而不是对他的需求有任何关心。

最让我难受的,就是不理解:他到底为什么这样虐待我?深夜里,在我熟睡之前,我会想象故事和传说里最恐怖的情节,那些吸血鬼和梦淫妖,吸取无辜少女的生命力,我会发誓第二天一定要设法脱身。当然,我从未做到。我仅有的安慰,是自己并非第一个受害者:我告诉自己,他也曾用同样的方式对付我之前的所有女孩,而她们都坚持下来了。这并没有多大的安抚作用:在我看来,十年就像是永远没完。但只要是能让我好受一点点的想法,我都会抓住不放。

他自己一点儿也不会让我舒服。我每次进到他的书房,他都会不爽,甚至包括我设法保持整洁的少数几天,也不例外:就像我的每次出现,都是存心来烦他,打断他,而不是他在折磨我,利用我。等到他通过我施法完毕,而我瘫倒在地上的时候,他就会皱着眉头俯视我,说我没用。

有一天,我想尝试下完全逃过他。我本以为,如果我特别早给他送饭,他或许会一天想不起我。于是,我在天刚破晓时给他摆好早饭赶紧离开,藏到厨房深处。但到了七点整,他的一只小精灵手下,就是我以前看见过、沿着斯宾多河飞向黑森林的那种,飘然飞下楼梯。离近了看,它就像是个奇形怪状的肥皂泡,表面波动,形状持续变化,除非有阳光照耀它彩虹色的表面,其他时候几乎看不到。那只小精灵在各个角落进进出出,直到发现了我的藏身处,赖在我膝盖前面不肯走。我从蹲着的地方瞪着它,看到的却是自己的脸部轮廓,跟鬼一样回看着我。我只好慢慢起来,跟着小精灵回到书房,他坐在自己那本书旁边,凶巴巴地瞪着我。

“尽管我也想省掉看你瘫软的所谓‘乐趣’,并不期待见证你上次用完雕虫小技之后像条半死的鳗鱼一样扑倒的模样。”他厌烦地说,“但我们也都看过了任你自由行动的后果。你今天又干了多少邋遢事呢?”

其实我一直在付出艰苦卓绝的努力,保持着装整洁,以求至少躲过每天的第一条咒语。今天我做早饭时,也仅仅沾了几小团污渍和一道菜油印而已。我捏住裙褶,把那些脏东西尽可能藏起来,但他还是嫌弃地看着我。我循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显然是刚刚躲在厨房深处时,沾来了一张蜘蛛网——我估计,也是整座高塔上仅有的一张——它现在正被拖在我裙子后面,跟一片破掉的面纱似的。

“瓦纳斯塔勒姆,”我跟在他后面重复,略微觉得有一丝解脱,眼看橙黄两色丝绸组成混乱的美丽波纹,从地板上翻涌上来包围了我,就像秋天山路上被风吹落的树叶。我摇晃了一下,呼吸粗重,而他已经再次落座。

“现在看好,”他说。他在桌子上摆了一摞书,一把将它们推倒,成了散乱的一堆。“要把它们整理好,说达伦登塔。”

他挥手向桌子示意。“达伦登塔。”我跟在他后面咕哝,那咒语挣扎着从我喉咙里逃出。桌子上的书战栗了一下,一本接一本飞升起来,旋转着落到各自的位置,就像不自然的、身上点坠了珠宝的小鸟,它们的封皮有红有黄,有棕有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