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2/2页)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脸色如岩石般冷峻。

她后来意识到,让他打定主意相信她的,不是她的悲哀与羞愧。他不信这一套。对此,她也觉得无可厚非。然而她的怒气使他确信,她讲的是实话,她也同样受到欺骗。

在冗长而痛苦的沉默中,贝莉丝浑身颤抖,双拳紧紧握起,甚至都失去了血色。

“混蛋。”她听见自己说道,然后摇了摇头。

坦纳知道她不是在跟他说话。她想到的是赛拉斯·费内克。

“他向我撒谎,”她突然恶狠狠地对坦纳说,连自己也吃了一惊,“一个接一个的谎言……以便能利用我。”

他利用我,她心想,就跟利用其他人一样。我见过他如何行事,明白他的工作性质,知道他如何利用别人,然而……

然而没想到,他也会同样对我。

“他羞辱了你,”坦纳说,“你以为自己很特别,对吗?”他讥笑道。“以为自己能看透他?以为跟他是一路的?”

她瞪视着他,心中充满炽烈的怒火和自厌。她就像个天真的蠢蛋似的上了赛拉斯的当,跟其他人一样,成为他的傀儡。那么多可悲的白痴爱读西蒙·芬奇的宣传册,那么多愚蠢的混球甘愿充当他的线人,而我比他们还不如。他轻易就骗过了她,这简直是一种侮辱,她感到很懊恼。

“你这混蛋,”她喃喃低语,“我他妈一定要干掉你。”

坦纳再次露出讥讽的表情,她知道自己听起来有多可悲。

“你觉得他说的有真话吗?”坦纳·赛克问她。

他们生硬而疑惑地坐在一起。坦纳依然端着枪,只是不再握得那么紧。他们并没有成为密谋的伙伴。他面带嫌恶与怒气看着她。尽管他相信,她的初衷并非要伤害舰队城,但他们并不是同路人。毕竟是她劝服他前去送信,使他与惨烈的屠杀难脱干系。

贝莉丝在淤积的温怒中摇了摇头。

“我是否相信新科罗布森受到了攻击?”她愤愤地说,“是否认为世上最强盛的城邦面临着邪恶鱼怪的威胁?两千年的历史即将终结,只有我可以拯救家乡?不,坦纳·赛克,我不相信。我觉得他只是想送一则消息回去而已。这个善于操弄人的混蛋把我耍得团团转,跟利用其他人没有两样。”他是个杀手,是个间谍;他是政府的代理人,她心想。正是我需要躲避的那一类。然而,在孤独中,我居然如此轻信他,简直像个迷糊的白痴。

他们为什么要来接他?她突然想到。横跨四千英里,就为了营救一个人?他们不是为了他,也不像是为了“高粱号”。

“这里面还有隐情……”她缓缓地说,试图理清思路,“这里面还有我们无法看透的隐情。”

无论他是多么出色的间谍,他们也不可能仅仅为了他,便如此长途跋涉,冒如此大的风险。他手上有什么东西,她意识到。他手上握着他们想要的东西。

“那我们该怎么办?”

天色渐亮,城中的鸟儿开始啼鸣。贝莉丝感到头很疼,她疲倦极了。

她暂时没有理会坦纳的问题。她望向窗外,索具与建筑仿佛蚀刻的黑影,映衬在微微发白的天空中。一切平静而安逸。通过城市边缘的海浪,她能看出舰队城正缓缓往北行进。空气中透着凉爽。

此刻,贝莉丝仍想再拖延片刻,再多喘一口气,然后才开口回应坦纳,并由此催动这窘迫而令人窒息的残局。

她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但不愿立即说出来。她没有看他,知道他还会再问。赛拉斯·费内克目睹救援行动失败之后,仍可在城中自由行动,他们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她很清楚,坦纳一定也知道答案,他是在试探自己,若不能给出唯一可行的回答,他仍会开枪打爆她的脑袋。

“我们该怎么办?”他又说道。她疲惫地抬头望向他。“你很清楚。”她发出刺耳的笑声,“我们必须说出真相。”

“我们得告诉乌瑟·铎尔。”